他辞意森然,郭县丞都不由得一退。

他与妻子不过是利益相关,从没上过心,他着实没想到,罗娘子却是沈挚的逆鳞,随便骂了两句,沈挚就跟他杠上了。

可是冯家不能倒,冯家倒了,他还指望什么?

他只能气冲冲的出门找人。

郭县丞在梧桐县待了多少年,当然也是有自己的人马的,很快就带着人过来了。

但是郭县丞,他是个文人,走的是文人路线,带过来的也都是些文书,有人撑着场子,过来叫人开门,把冯仁朴放出来。

狱卒谁也不敢得罪啊,只能苦着脸来放人。

但是万万没想到,一大把钥匙里,偏这个牢房的钥匙缺了一个。

大牢里通用的都是二开锁,也就是有上下两个钥匙孔,形状不一样,开锁的时候,需要用两把钥匙,分上下两次开启。

理论上来说,都是牢头拿一把,狱卒拿一把,但其实两大串都挂在那儿,用的时候直接用就行。

可是偏偏就是这把锁的一把钥匙没了。

谁都知道肯定跟沈挚有关,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啥时候下的手。

郭县丞也是气急了,尤其看里头那些人对冯仁朴推推搡搡的,他简直头都大了,直接道:“砸了!赶紧砸了!

狱卒急劝道:“还是再问问沈捕头……”

郭通大怒道:“什么时候我倒要看他的脸色了!”

他直接抄起旁边的棍子,就咣咣的把锁给砸了。

而此时,沈挚正逼着林县令开堂审案。

林县令正百般推托,就听下头报了上来,郭县丞把锁给砸了,把人强行接了出来。

林县令本质上就是个酸书生,哪听说过这种事,吓的抖抖嗦嗦,颤声道:“竟敢……他竟敢毁械劫狱,私放重犯,当真无法无天,无法无天……”

沈挚当初藏钥匙,本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的,被他一句话提醒,忽然心头一动。

于是郭通气势汹汹的带着人,顺利的出了县衙,并没有遇到阻拦。

可是一到了大街上,沈挚就带着人追了上来,大声道:“郭通!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知法犯法,打烂官牢的锁,劫出买凶杀人的重犯,你简直是目无王法!”

这罪名,郭通心里格登一声。

他也知道做的莽撞了,不敢太过强势,只道:“我岳丈是冤枉入狱的!我只是……”

却听有人道:“当年杨家又何尝不冤枉!真冤枉的家破人亡,假冤枉的倒是逍遥法外!”

郭通一见,却是个不认识的书生。

又有人道:“犯人逃出来了!犯人逃出来了!”

众人一回头,果然几个穿囚衣的人正在往外逃,不由纷纷惊呼。

沈挚立刻吩咐捕快上前缉拿,又把人都抓了回去。

这么一来,大家更是群情激愤。

真的犯了众怒,郭通走都走不了,只能步步后退,然后沈挚叫人把冯仁朴又抓了回来,连同郭通,也都抓了回来,全都关进了大牢。

就在门口,又闹腾的又这么厉害,林县令又不是个死人,当然也知道了。

沈挚道:“不是到了这一步,大人还要护着那郭通吧?”

林县令急的直捋胡子:“怎么闹成这样了!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沈挚道:“外头百姓说的可不好听,大人还是要早下决断才是!”

林县令愁的不行:“你让我想想,我再想想!”

沈挚无语极了。

可是他只是个捕头,再急,也没法帮着审案子,只能气哼哼的先走了。

于是很快,各地小叫花子的莲花落,又有了新词儿:“

再说梧桐郭县丞,冯家狗儿叫的凶。

冯家要卖菊花茶,满县只许他一家;

只因旁人要卖茶,雇了晌马把她杀,

县衙前脚把人抓,后脚县丞把锁砸,

捕快拦路眼一瞪,我家的人谁敢抓。

当年灭门抢茶园,如今县城我是天,

晌马强人全放光,满街带枷天惶惶,

问问各方品茶人,人血菊花香不香?”

这一次,不光邻县,梧桐县也在街头巷尾的唱了。

唐时锦也听到了,又叫花狼把之前的那段儿也学了一遍,简直叹为观止好么?

天理国法算甚么,郭通才是掌事人。

问问各方品茶人,人血菊花香不香?

花狼明明不算什么文人,可是这莲花落,这小词儿,简直太犀利太入木三分了好么?

这几句话实在是太狠了,听了这话的人,再喝冯家的菊花茶……真的是要叫人戳脊梁骨了。

兄弟,人血菊花香不香?

就这,再有人买他家的茶才怪了!

估计听到的人,连别人家的菊花茶也不敢喝了,谁能证明不是冯家的?

所以,她的流氓手段还没往外拿呢!花狼这儿就全给解决了?

唐时锦夸了又夸,赞叹不已。

一边又叮嘱:“你们要小心,冯家人不讲理的,别让他们拿你们撒气。”

“不用担心,”炎柏葳道,“闹成这样,郭通蹦跶不了几天了。”

"What he said is correct."

要知道,现在是五月份,院试八月份开考,五六七月份,正是学政官巡查地方,采听民声的时候。

虽然这事儿跟他们的事情不大沾边,但这句“天理国法算甚么,郭通才是掌事人”太狠了,约等于皇帝必杀句:“只知有xx不知有皇上”了。

要知道,在官员眼中看来,这种小叫花子的莲花落,都是自发的,都是民声,他们是不会觉得有人在控制的。

学政官怎么也是朝官,一听一个县丞竟然如此嚣张,立刻就报了上去。

结果刚报上去,又有了新的,然后又报了上去。

元盛帝一听之下,就十分愤怒:“一个小小县丞,竟敢如此嚣张,目无王法!”

桃相刚好在侧,他趁机上前一步,道:“皇上提到此事,我倒恰好知道一点事情。正要向皇上禀报。”

元盛帝道:“哦?”

桃相就从怀中取出那个小小铜牌献上,“皇上你看,这是什么?”

元盛帝接过来,道:“延秋?这是何物?”

桃相就讲述了一下,一个爱妻之人,为妻子建了菊园,后代亦是代代爱菊,甚至为菊起了名字,称之为菊兄,这就是其中一个菊兄的名牌。

元成帝极为欣赏:“倒是一段佳话。”

然后桃相道:“敢问皇上,这牌子,可像铜钱?”

元成帝失笑:“这怎会像铜钱?”

桃相就讲了后续。

元盛帝是个恋爱脑,最欣赏情深之人,而且他又是个伤春悲秋自认为心肠很慈悲的人,听的简直感同身受义愤填膺,对郭县丞和冯家厌恶到了极点!

恨不得立刻下旨把他们千刀万剐!

好歹被众人劝住,然后又派了钦差前去,让他查实按律处理。

但,元盛帝又御笔亲提了:“忆菊园”三字,赐给杨家菊花园,所以这个结果其实已经注定了,不管在哪个年代都是走走流程的事儿了。

郭通和冯家,以边陲之地,区区县丞之位上达天听,然后被皇上专门下旨查实处死的……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Of course, this is a story for la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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