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有人道:“锦爷差人送信回来了。”

炎柏葳站起来:“在哪?”

仁一赶紧拿了封信过来,道,“是个店小二送过来的,他说是探花楼的店小二。”

炎柏葳眉头一凝,迅速拆开,上头唐时锦的字迹写着:“世界上最好的葳哥哥!江湖救急啊!我不小心进了文人窝了!要做文章!你快来救我啊!”

炎柏葳眉头一松。

这个探花楼,在府城还是比较有名的。

是一个中了探花的人,告老之后回报故乡,在这儿开了这间酒楼,讲究的是“以文会钞”,也就是说,你要是能做首诗写个文章出来,你的茶钱就免了。

倒不是不能付银子,可这小孩儿最喜欢风光,既然有这个规矩,当然不可能灰溜溜的付银子走。

炎柏葳一边想着,一边急匆匆进了探花楼。

一上了二楼,就发现气氛不对,不少人盯着他看,见他进了竹字雅座,更是出言嘲讽:“唐小郎,这位就是令兄吧,那咱们就等着看令兄的文章了。”

唐时锦一边冲他使眼色使的要飞起,一边回嘴:“放心!家兄虽不算博学,但茶钱还付的起的。”

炎柏葳有点好笑,这是不知怎么跟人杠上了?

他整个人都从容了,隔着屏风道:“舍弟年幼顽皮,若有得罪之处,某先说声抱歉。”

“抱歉倒是不必,先把文章写出来再说!”

“就是!先把文章写出来!别光大放厥词!”

炎柏葳看她眼晴骨碌碌的转,一副想怼回去,又不怎么敢怼回去的样子,不由得一笑,安抚的揉揉她头发,就理了理衣裳出来了。

二楼靠窗放着长桌,桌上散着一些笔墨纸砚,他一过去,便有人让开位置,阴阳怪气的点了点桌面:“这就是被令弟大肆批驳过的文章!这可是继绝先生的大作!”

唐时锦道:“我就说了一句听不懂,就成了大肆批驳了?”

那人瞪眼道:“此等文章,本就不是叫你这等俗人看的!”

唐时锦道:“我固然是个俗人,但桃花公子的文章和诗词我都瞧着很有意思,为何偏偏他的我听不懂?”

那人道:“桃花公子用词浅白,平铺直叙,但继绝先生却是深谋远虑,笔力独杠,本就是不一样的。”

唐时锦不怀好意的问他:“你是说桃花公子写的不好?”

那人倒也不傻:“我并未说不好,只是太过于俚俗了,不比继绝先生的大作,只写于知音人看。”

“噢!”唐时锦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那他的知音人可够少的,倒是聚的挺齐。”她眼神儿在这楼里转了一圈儿。

```htmlThat person: "……”

两人一边吵吵着,炎柏葳也把文章给看完了,随手放在了一边。

便有人道:“唐兄觉得如何?”

炎柏葳默认了姓唐,淡淡的道:“我觉得舍弟说的过于客气了,这篇东西全篇堆砌,佶屈聱牙,专挑生僻之典,用的又生硬之极,简直狗屁不通!”

The crowd was in an uproar.

然后好几张嘴开始批驳他,“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好一个狂妄田舍奴!竟敢批驳继绝先生!”

“不会是连典故都不通吧!”

炎柏葳理都不理,直接挑了一杆笔,不假思索,落笔书写。

唐时锦就在旁边看着,就看到他才一落笔,就有两个人息了声……这肯定是觉得字儿好的。

写了半张纸,又有两三人渐渐息了声,这是觉得文好的。

再之后,几个人纷纷息声,面面相觑,最后甚至屏声息气的看着他写。

此情此景,唐时锦真的被爽!到!了!

在这种他擅长的事情上,他就像变了个人一样,镇定、从容、气场强大,贵气十足,被众人围的这么紧,他气息未曾乱了半分,笔下也未曾慢了半分,好像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早已经习惯了众人环绕。

这种“论写文章还没输过”的底气真的帅爆了好么!

其实刚才她是真的有点烦,但是发完脾气出来了,又有点后悔。

结果误进了这个酒楼,不小心惹了点事儿,于是灵机一动,索性找他来救场。

她很擅长剖析,但也不会闲到对家里人用,可是越跟炎柏葳相处,她越觉得他这个人问题很大。

他太矛盾了。

他重规矩到,私底下都一丝不苟。

又不重规矩到,连一些很过份的也能容忍。

就比说她亲他,摸他睫毛,玩他头发……这种行为,那肯定不行,必须不行啊!

就算他是她的亲爹、亲哥,这也是不行的。

在这个年代,除非是同性,否则就算夫妻之间,这种行为也大多是逾矩的,因为正妻要求的是“端庄”,不允许狎戏。

就最简单的例子吧,桃成蹊那么懒散不计较的人,她要敢没理由摸他一下,也是要立刻冷脸,甚至翻脸的。

可是炎柏葳,明知道不行,如果她发脾气,甚至不说话,他就会退让。

一再的退让。

一次次的退让。

这一方面是因为情感缺失,但另一方面,他缺少与人“平等相处”的能力。

他很怕失去她,又不知道要如何维系,所以他只能用不断的让步来“讨好”她、“取悦”她。

即便这是有悖于他观念的。

他太好pua了。

如今她若想,一点心思都不需要,就能轻松的掌控他。

而且关键是,他一点都不无能。

他文武双全精明强干,从不显山不露水,但不管任何事情你跟他商量,他都能毫不迟疑的给你回答,不管任何事情你请他帮忙,他都能做到完美。

仁一这些人哪怕明显是他的死忠,也能看的出他们相处中,他张驰有道的御下之道,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不需要思考。

可唯独对她,宛如对待一个珍宝,紧张到无措。

这真的叫她有些……无以为报的感觉。

但是,今天,她好像忽然发现了他正确的使用方法。

那边炎柏葳真的是行云流水一般把文章写完了。

那几个人的表情难堪极了,想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而且还有人按着桌子反复默读,一副想鸡蛋里挑骨头的样子,却一直挑不出来。

那个便秘的表情简直太搞笑了好么!

唐时锦挤进去看了看,虽然看不太懂,但是那种嘻笑怒骂之意,却是跃然纸上。

他直接批驳了这种专用生僻典故、炫耀学问的文风,用词犀利,一字没提继绝先生这一篇,这种无视的态度,就一句话,你,还不配我批。

咩哈哈哈!!

唐时锦淡定极了,一脸天真的道:“哥哥!你写的我也看不大懂,所以我们能走了吗?这文章能抵茶钱了吗?”

那负责看文的老者急道:“当然能,唐小郎请便。”

唐时锦点了点头:“那就谢啦!”

她一手抓住炎柏葳的袖子,一手放下了一锭银子:“那这银子,就请各位喝茶了。走吧哥哥。”

炎柏葳含笑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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