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锦娴脚步有些虚浮,回来的马车上她几乎形影不离跪坐太后跟前伺候。

饶是精力在充沛的人,也有些顶不住。

冬青将她扶回寝室,唤来丫鬟端来了热水为她洗漱。

屋内热气袅袅,夏锦娴洗漱后,只着薄薄的亵衣,依着软塌小歇着。

淑云蹑手蹑脚的走入屋内,扫视了一圈后,小心翼翼走到床榻前,轻声说道,“主子,大夫人请您一聚。”

淑云小心的将衣袖中的纸条抽出,递给夏锦娴。

夏锦娴悠然起身,倚着床头将纸条打开,见上头写着福楼二字时,心里大抵有些底。

前去五佛山一事,并未同傅卿文商议,想来因为此事,让她感到了危机感。

让她察觉到了自己是个反骨,并非是任人宰割的鱼。

此次请自己过去,怕是要杀一杀自己的锐气。

夏锦娴捻着纸条,起身将纸条扔进了火堆中,见纸条在眼前化为灰烬,方才唤淑云为自己更衣。

“主子,大夫人在气头上,您还是小心哄着,不要在触怒夫人了。”淑云用一根发簪,将她的乌发陇起,梳成了不起眼的发髻。

院子内静悄悄的,夏锦娴忽然觉得有些奇怪,细想才发觉少了叽叽喳喳的彩云。

夏锦娴越过淑云往外头望去,开口问道,“怎么不见彩云?”

“主子,彩云自你离开后便再也没有回府。”淑云毕恭毕敬的回道。

夏锦娴见淑云表情没有松动,仿佛彩云离开对于淑云来说就像是平日里头喂养的阿猫阿狗丢失一般正常。

果真后院的人最为无情。

夏锦娴换了件轻便的衣裳,唤来冬青驱车掩她离开。

坐在车上时,夏锦娴不由想起了彩云,她与彩云虽说心思各异,但共事许久,要说真的对她没有感情,那定是假话。

彩云虽说莽撞,到也是个有规矩的人,不会无故不归。

若是真有……

夏锦娴摸着发凉的玉镯,心里大抵猜到彩云的下落。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想来已经成为了宋明清刀下的冤魂了。

宋明清做事小心敬慎,按他的手段不难看出她早已发觉了彩云的异样。

冬青行使在偏僻处,忽然用力的扬起了鞭子,朝着马匹身上打去。

马车速度忽然加快,眨眼功夫便消失在了跟前,在浮现在人眼前时,车上的旗帜被人掉了包,连同车身也大变样了。

夏锦娴扶着木窗,方才让自己不被甩出去。

“主子,我们到了。”冬青拉紧了缰绳,用虎口用力抵住缰绳打结处。

夏锦娴闻言,下了车, 领着冬青往天字房走去。

她递了个眼神给冬青,后者了然伫立在门口。

夏锦娴拉开木门,见一屏风后是熟悉的身影,举步小心的走了过去。

在快要绕过屏风时,一盏油灯破风而来,砰的一声落在她的脚边。

油灯四分五裂,些许碎片直挺挺插在了地板上。

夏锦娴伫立在原地,远远的凝视着傅卿文。

“还愣着干嘛!等我过去请你吗?”傅卿文坐在她的正对面,见夏锦娴不为所动,眼神中的寒意更深了几分。

夏锦娴未曾见过傅卿文这般生气模样,垂着眸子走到她跟前。

她尽量放低自己的姿态,好让傅卿文的怒气能消散些许。

庆秋一事,她还需要傅卿文相助,在这种关头她断不能得罪了傅卿文这个明面上的生母。

结果傅卿文见夏锦娴这副模样,不但没有消气反而怒火中烧。

傅卿文将茶杯猛地一掷,茶杯擦着她脸划过,茶水落了她一身。

“日子过久了,你当真以为你是夏家大小姐了?你可别忘了,这一切到底都是谁给你。”傅卿文用手帕擦了擦手,居高临下望着夏锦娴。

她当初见她生得乖巧,好拿捏方才将她带进了府中。

结果这夏锦娴得寸进尺,居然敢越过她,私自拿主意。

夏锦娴头上沾了些许茶叶渣子,身上的衣裳也尽是水痕,她垂着眸子辩解道,“我也是救人心切。我在这世上就只剩下庆秋这个妹妹了,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傅卿文闻言嗤笑道,“好一个救人心切。就因为你的救人心切,皇帝已经对我们夏家下手了。”

提到这里,傅卿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看着夏锦娴。

“母亲,娴儿也是无计可施,莫不然也不会铤而走险。母亲,娴儿知晓你与明妃一母同胞,不知母亲你能否让明妃替庆秋求求情。”夏锦娴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望着傅卿文。

太后那里摇摆不定,虽说太后应了她,但回了宫之后的变数会如何谁也说不准。

眼下只能让傅卿文一同帮忙,双管齐下,这样也有利于庆秋。

“母亲?你现在才想起来我这个母亲了?你当初要五佛山之前为何没有想到我,你将我们夏家牵扯进皇家的恩怨时,怎么不想一想我是你的母亲?”傅卿文冷哼了一声,随即让贴身丫鬟将门窗尽数关上。

虽说这客栈是她夏家的产业,但也害怕隔墙有耳,让外人听去了。

夏锦娴理亏,早先她特意跳开傅卿文时,就已经激怒了傅卿文。

“母亲,娴儿也是冲动了。但恳请母亲救救庆秋吧!您也明白早在庆秋以夏家丫鬟名义进宫时,便已经跟我们夏家紧紧绑在一块了!我们若是不还她清白,我们夏家名誉也有所受损。”夏锦娴软硬并施,锲而不舍的想要说服傅卿文。

傅卿文怎么会不懂她的意思,她意味深长看着夏锦娴,一时间不知道将她带进来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些道理,还需要你来教我?我今日为何让你来,你还不明白吗?”傅卿文不想与夏锦娴在李庆秋的事情上多费口舌,在她看来李庆秋会被陷害完全就是咎由自取,一个处处想要攀高枝的丫鬟根本就死不足惜。

夏锦娴伏着身子,说道,“娴儿明白,娴儿不该去五佛山……”

傅卿文见她坦荡的模样,心里怒气总算是消了些,但架子依旧是端着,“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去?太后诡计多端,与我夏家结梁子许久,你为何还要送上去给她折腾呢?你实话同我说,太后下山的条件是什么?是不是我们夏家?”

她不打算跟夏锦娴拐弯抹角,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是。”夏锦娴点了点头,如实回答道。

言罢,忽然一只手悄无声息的落在她脖颈处,细长的指甲划着她娇嫩的皮肤。

她被傅卿文强行抬起了下巴,入眼是傅卿文阴沉的脸。

“你若是敢背叛夏家,背叛我。我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傅卿文凑近她耳根子缓缓说道,放在她脖颈的手也微微用力。

在夏锦娴快要不能呼吸时,方才放开。

傅卿文取来手帕,擦拭着自己的手,一边警告道,“我们母女一场,只要你不触发我的底线,我还是会念着旧情的……但若是让我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我怕我冲动起来,你跟你妹妹的小命会不保。”

夏锦娴被傅卿文的贴身丫鬟搀扶了起来,跪坐许久后,她的小腿酸痛不已,有些站不住。

“母亲,你只管放心。不过庆秋一事,还希望你能多帮帮我。”夏锦娴有些无力的望着傅卿文。

傅卿文挑了挑眉毛,淡淡说道,“若是可以,我会帮你。不过人证物证俱在,想要翻案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就算皇帝网开一面,但这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怕是要受一顿皮肉之苦。”

顿了顿,见夏锦娴惴惴不安的模样,提醒道,“不过为娘的也得提醒你,你最好劝劝你那妹妹,别整天都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按她的身世能有一处好人家便不错了。若是还将手伸到皇家,只怕会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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