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暗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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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隔不过两个回廊的另外一个偏殿之中,暖香正从紫铜瑞兽之中袅袅升起,女子把玩着丹红的指甲,桌上静静躺着一块镶嵌明珠的红翡禁步,还有一盏凉透的茶水,显然主人无心品茶,只是静静坐着出神。厢房外传来低低叩门声。
徐徐风过,女子才回神应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响,又被人极轻微地关上了,来者将烛台放在桌上,施了一礼,立在旁侧,“小姐武功日益精进,连分神冥想的时候,也能猜出是在下。”
女子的面容姣好,被暖光映照出几分夺人心魂的明艳,“这里是葬世宫,你应该叫我一声少主。”
"Yes, young master."
“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进门的老者道,“是。”一面择了凳子坐下,“属下见少主迟迟未能安寝,放心不下。——少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那明艳女子失神叹道,“您不愧是父亲从小安排在我身边照顾起居的老人,什么都瞒你不过。”这话中的意味不知道究竟为何,竟然显出几分苍凉,“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比我自己更懂我了。”
老者顺着女子的目光一扫,便看见了桌上的玉佩,面色微变,“这....这等旧物,如何又翻检出来?”
女子别开目光,话题却绕不开这一块玉佩,“你可还记得这玉是如何来的?”
老者沉吟半晌,斟酌着该不该说,最后揣度着女子的神色道,“属下...属下依稀记得是那个人送的。”
“不错。”女子点了点头,略微抿了一口茶,这才发觉入喉冰凉,无奈一笑,又放到了桌上。
“只可惜啊,现下我跟他,只剩下这一块玉佩了。”
老者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属下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少主是要有所大成之人,如今于公于私,都不该再见他,何况此人城府深沉,当初将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少主难堪,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呢?谁知道他对少主究竟是真情还是借机?”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弥漫,红烛爆出一个灯花,老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倏然下跪。
“属下僭越了,请少主责罚。”
女子无力地挥挥手,“我又如何不知道你的意思,旧情是最折煞人的,只因再也无法挽回了...”
老者冷哼了一声。
“今日少主送信给姜沉璧,让她去救人,依属下看来是大可不必——您若是沉下心等一等,大祭司处置了那小子之后,只剩少主一家独大,到时候他恐怕上赶着讨好逢迎少主,岂不比现下默默无闻为他人做嫁衣的好?”
女子粲然一笑,“是,可我怕他会死在大祭司掌下。你知道的,他从朝凤山庄出来受了重伤,这场夺位之争本来就不公平。”
老者定定看着女人,良久才躬身道,“少主宅心仁厚。”
女子自然知道此情此景下,宅心仁厚并不是什么赞誉的好话,却也只是揉了揉眉心,“你当我为了一个男人全然失了分寸?不,我自有主张,他们二人也没有想象中那般伉俪情深,我这次帮了姜沉璧...”
她朱红的嘴唇微启,“她早晚要还回来的。”
老者看女子的神色,似乎又恢复了昔日的模样,明艳端庄,却如同正宫一般凌然不可冒犯,如此长舒了一口气,“少主冰雪聪明一如往昔,如此属下也就放心了。”
“此处并无旁人,摘下你的人皮面具吧。”女人叹息了一口气,是锋芒收敛之后的疲倦。
那老者似乎有些迟疑,待与女子的目光对视之后,这才恭声道,“属下遵命。”他从耳后一番摸索,竟然真的撕下来一层薄薄的人面,顷刻间那些皱纹沟壑全数消失不见,竟然是一个俊俏清秀的少年郎。
女子握住他搁在木桌上修长白净的手,用指尖描摹着他掌心的纹路,低低道,“阿昭,你总是最温柔细心的。有时候我在想,我的确是亏欠你,让你一辈子都活在这张假面之下。——你后悔么?”
月色素淡如水,晕开在他的眉眼之中,好像一弯温柔乡,能暂时将武林纷争,以及这两难的情事抛诸脑后。
“属下不后悔。”男人摇摇头,“属下这条命是小姐给的,无论小姐想要做什么,属下都会全力以赴。”
“哪怕没有退路,亦无结果?”
“哪怕没有退路,亦无结果。”
那汪温柔月光便在琥珀色的眸中粼粼闪动,“少主,请相信我。”
女子斜斜倚在他的肩上,他身上是特制的熏香气息,教人十分安心,男人知我倦怠,悉心将其扶到了床榻上,再有条不紊地替我更衣。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即便是竭尽全力,赌上身家性命,也不会得到她除却主仆之外的一丝眷顾。
即便是她握着他的手,她醉意阑珊,仿佛心有一刻的动摇,他也不能将心中的神明亵渎半分。
女子斜斜飞起的杏眼之中闪烁着微醺的笑意,问道,“阿昭,你可是觉得我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冥顽不灵?分明我权势、容貌两手在握,天下什么男人得不到?”不待他回答,女子又道,“其实我有时也恨他,恨他分明对我蜻蜓点水般施舍一点情怀,我便信以为真,恨他作态细致入微,乱我心神...可是他救过我...他也曾经为了我...哈,这个男人啊。”
何昭呆了一呆,垂首道,“属下一心效忠您,只觉得小姐是性情之人,宽厚仁慈。”
女子把玩着两个字,冷笑了一声,“性情中人...”一时不知是悲是喜,“你效忠的是葬世宫,是未来的宫主之位,却不是该我。”一语道得何昭面上窘迫难言,他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有话在唇齿间欲出又止,最后终究没有说,而是吹灭灯烛,替女子掖好被角,像以往无二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陆云间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见了许久许久之前的一个故人。梦境琐碎离奇,论理说他不应该当真才是的。
他梦见了自己从海市淘来的,那个绝世聪明的少年,周凌涛。
少年寡言少语,眼角眉梢是浑然天成的凛冽精致,唇瓣殷红如施脂,眉心一点朱砂,逢人见到无不盛赞其容貌,他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夸赞,迎着好事者上下打量的目光,神色更加沉郁,隐隐杀意浮现。
是游离红尘之外的厌世之美。
陆云间记得是一行人南下去苏州,途中在小酒馆暂且歇脚,自己去探望少年。
周凌涛不喜喧嚣,寝房安排在长廊一隅。
他叩了叩门,三番无人理会,不由得心生疑惑,纵然舟车劳顿,周家少年也并不是能酣眠高卧不起的人,遂推门而入。屋内不曾点灯,青帐低垂,晦暗无光,才转过一道黄桃木屏风,那后面传来一声厉喝,“是谁!”
这声如激清泉、如滚落玉,正是周家那孩子无疑,陆云间挑了帷幔笑道,“是我。”但见少年一身素白长袍,盘膝坐在榻上,正在运功调息,披墨发,束银冠、端如傲松,身若修竹,睁眼的一瞬,眸中赤色竟和眉心相映,桀骜妖冶。
陆云间觉得陌生,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我见你练功正入境,不敢惊扰。凌涛,你先才比试的时候受的伤可好些?”
少年下榻整理衣襟,闻言微微颔首,“已无大碍,可我却望它不要好。”
陆云间奇道,“这为甚么?”
少年摸了摸自己小腹的剑伤,竟然忽地展颜一笑,露出嘴角边的一颗虎牙,天真邪气。
“因为我要记住颜弈赐我的这一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要他有朝一日百倍千倍地奉还回来呀。”
徐徐风过,女子才回神应道,“进来吧。”
吱呀一声门响,又被人极轻微地关上了,来者将烛台放在桌上,施了一礼,立在旁侧,“小姐武功日益精进,连分神冥想的时候,也能猜出是在下。”
女子的面容姣好,被暖光映照出几分夺人心魂的明艳,“这里是葬世宫,你应该叫我一声少主。”
"Yes, young master."
“有什么话坐下说吧。”
进门的老者道,“是。”一面择了凳子坐下,“属下见少主迟迟未能安寝,放心不下。——少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那明艳女子失神叹道,“您不愧是父亲从小安排在我身边照顾起居的老人,什么都瞒你不过。”这话中的意味不知道究竟为何,竟然显出几分苍凉,“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比我自己更懂我了。”
老者顺着女子的目光一扫,便看见了桌上的玉佩,面色微变,“这....这等旧物,如何又翻检出来?”
女子别开目光,话题却绕不开这一块玉佩,“你可还记得这玉是如何来的?”
老者沉吟半晌,斟酌着该不该说,最后揣度着女子的神色道,“属下...属下依稀记得是那个人送的。”
“不错。”女子点了点头,略微抿了一口茶,这才发觉入喉冰凉,无奈一笑,又放到了桌上。
“只可惜啊,现下我跟他,只剩下这一块玉佩了。”
老者沉吟不语,良久才道,“属下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少主是要有所大成之人,如今于公于私,都不该再见他,何况此人城府深沉,当初将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让少主难堪,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呢?谁知道他对少主究竟是真情还是借机?”
沉默在两个人之间弥漫,红烛爆出一个灯花,老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倏然下跪。
“属下僭越了,请少主责罚。”
女子无力地挥挥手,“我又如何不知道你的意思,旧情是最折煞人的,只因再也无法挽回了...”
老者冷哼了一声。
“今日少主送信给姜沉璧,让她去救人,依属下看来是大可不必——您若是沉下心等一等,大祭司处置了那小子之后,只剩少主一家独大,到时候他恐怕上赶着讨好逢迎少主,岂不比现下默默无闻为他人做嫁衣的好?”
女子粲然一笑,“是,可我怕他会死在大祭司掌下。你知道的,他从朝凤山庄出来受了重伤,这场夺位之争本来就不公平。”
老者定定看着女人,良久才躬身道,“少主宅心仁厚。”
女子自然知道此情此景下,宅心仁厚并不是什么赞誉的好话,却也只是揉了揉眉心,“你当我为了一个男人全然失了分寸?不,我自有主张,他们二人也没有想象中那般伉俪情深,我这次帮了姜沉璧...”
她朱红的嘴唇微启,“她早晚要还回来的。”
老者看女子的神色,似乎又恢复了昔日的模样,明艳端庄,却如同正宫一般凌然不可冒犯,如此长舒了一口气,“少主冰雪聪明一如往昔,如此属下也就放心了。”
“此处并无旁人,摘下你的人皮面具吧。”女人叹息了一口气,是锋芒收敛之后的疲倦。
那老者似乎有些迟疑,待与女子的目光对视之后,这才恭声道,“属下遵命。”他从耳后一番摸索,竟然真的撕下来一层薄薄的人面,顷刻间那些皱纹沟壑全数消失不见,竟然是一个俊俏清秀的少年郎。
女子握住他搁在木桌上修长白净的手,用指尖描摹着他掌心的纹路,低低道,“阿昭,你总是最温柔细心的。有时候我在想,我的确是亏欠你,让你一辈子都活在这张假面之下。——你后悔么?”
月色素淡如水,晕开在他的眉眼之中,好像一弯温柔乡,能暂时将武林纷争,以及这两难的情事抛诸脑后。
“属下不后悔。”男人摇摇头,“属下这条命是小姐给的,无论小姐想要做什么,属下都会全力以赴。”
“哪怕没有退路,亦无结果?”
“哪怕没有退路,亦无结果。”
那汪温柔月光便在琥珀色的眸中粼粼闪动,“少主,请相信我。”
女子斜斜倚在他的肩上,他身上是特制的熏香气息,教人十分安心,男人知我倦怠,悉心将其扶到了床榻上,再有条不紊地替我更衣。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
即便是竭尽全力,赌上身家性命,也不会得到她除却主仆之外的一丝眷顾。
即便是她握着他的手,她醉意阑珊,仿佛心有一刻的动摇,他也不能将心中的神明亵渎半分。
女子斜斜飞起的杏眼之中闪烁着微醺的笑意,问道,“阿昭,你可是觉得我不撞南墙不回头,是冥顽不灵?分明我权势、容貌两手在握,天下什么男人得不到?”不待他回答,女子又道,“其实我有时也恨他,恨他分明对我蜻蜓点水般施舍一点情怀,我便信以为真,恨他作态细致入微,乱我心神...可是他救过我...他也曾经为了我...哈,这个男人啊。”
何昭呆了一呆,垂首道,“属下一心效忠您,只觉得小姐是性情之人,宽厚仁慈。”
女子把玩着两个字,冷笑了一声,“性情中人...”一时不知是悲是喜,“你效忠的是葬世宫,是未来的宫主之位,却不是该我。”一语道得何昭面上窘迫难言,他垂下的眼睫微微颤动,似乎有话在唇齿间欲出又止,最后终究没有说,而是吹灭灯烛,替女子掖好被角,像以往无二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陆云间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见了许久许久之前的一个故人。梦境琐碎离奇,论理说他不应该当真才是的。
他梦见了自己从海市淘来的,那个绝世聪明的少年,周凌涛。
少年寡言少语,眼角眉梢是浑然天成的凛冽精致,唇瓣殷红如施脂,眉心一点朱砂,逢人见到无不盛赞其容貌,他似乎很不喜欢这样的夸赞,迎着好事者上下打量的目光,神色更加沉郁,隐隐杀意浮现。
是游离红尘之外的厌世之美。
陆云间记得是一行人南下去苏州,途中在小酒馆暂且歇脚,自己去探望少年。
周凌涛不喜喧嚣,寝房安排在长廊一隅。
他叩了叩门,三番无人理会,不由得心生疑惑,纵然舟车劳顿,周家少年也并不是能酣眠高卧不起的人,遂推门而入。屋内不曾点灯,青帐低垂,晦暗无光,才转过一道黄桃木屏风,那后面传来一声厉喝,“是谁!”
这声如激清泉、如滚落玉,正是周家那孩子无疑,陆云间挑了帷幔笑道,“是我。”但见少年一身素白长袍,盘膝坐在榻上,正在运功调息,披墨发,束银冠、端如傲松,身若修竹,睁眼的一瞬,眸中赤色竟和眉心相映,桀骜妖冶。
陆云间觉得陌生,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我见你练功正入境,不敢惊扰。凌涛,你先才比试的时候受的伤可好些?”
少年下榻整理衣襟,闻言微微颔首,“已无大碍,可我却望它不要好。”
陆云间奇道,“这为甚么?”
少年摸了摸自己小腹的剑伤,竟然忽地展颜一笑,露出嘴角边的一颗虎牙,天真邪气。
“因为我要记住颜弈赐我的这一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要他有朝一日百倍千倍地奉还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