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把男声传来,蜿蜒的石阶一袭白衣匆匆忙忙跑来。

姜沉璧道地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瞬间推开了颜弈,男人看那来人发髻都歪向一边,满面慌张的模样,不由笑了出来,“还有,我已经不是少主了。”那弟子惶然伏地,“是,属下知错!宫主,请恕属下无礼之罪...”

颜弈此刻心情正好,一抬手道,“不必拘礼,直说罢,又有什么苦力活吩咐下来了?”

那弟子的慌张此时此刻来说,显然不是出于对他的畏惧,生生咽口唾沫,垂首道,“回宫主,祭坛掌灯弟子沈从山不知着了什么魔障,此刻毒发,四下伤人,已然残杀两名弟子,现下有众位门卿镇压,可是,可是……”

颜弈闻言,陡然变色,抓住那弟子的衣袖,肃容道,“怎么,离赤他们不是在东殿祭坛么?楚丹枫呢?”

男人惊惧到了极致,面色苍白,颜弈更着急了,然而还不便多加催促,只是将眉头蹙起,

颜弈也顾不得再问其他,匆匆略过姜沉璧一眼,“丫头你呆在明珠殿,不要乱走!”随后姜沉璧怔了一怔,扬声道,“等等我!我同你一起去!”

颜弈脚步匆匆,遥遥抛过一句,“不必了。”竟然是将她又当成了小孩子一般。

复看那高石之上,还有颜弈留下的他一直雕刻的物什儿,姜沉璧一时好奇,拿起来看了看,似乎是上好良木,被旋成圆珠,上面仔仔细细雕刻了什么,不由得心下疑惑,颜弈近日忙着,却只为这玩意儿?心中隐隐约约存了三分对男人的担心,她最后还是没有追上去,只能心神不宁地在原地转圈圈。左右无事,又将重瞳的心诀背默数遍,复等了近三个时辰,日头正中,才见颜弈归来。

率先看到的不是男人的脸,而是目光触及他白袍下摆那触目惊心的一大片血迹,姜沉璧陡然一惊,三两步迎了上去,“颜弈,你,你受伤了?这是怎么回事!?”

她原本以为只是小小的暴乱的!

男人几步近前,只将长风剑递于姜沉璧拿着,面色显出几分凝重来,一面沉声道,“我们进去说话。”

姜沉璧看男人如此反应,便觉事态并不简单,点了点头,随着男人一路进了明珠殿,颜弈遣退了所有侍从,换下了染血的衣裳,方解释道,“这些血不是我的。是...唉。”

姜沉璧道,“阿弥陀佛,吓死我了。葬世宫豢养这么多高手,怎么临了一个镇场子的人也没有,偏偏还要惊动你这个宫主?楚姑娘不是掌事吗?”

和楚丹枫的敌意全然不同,姜沉璧自从解开了上次在比武大会上的误会之后,竟然对少女的印象还不错,问出这话也全然是出于信任的缘故,然而落在颜弈的耳中却是另外一番用意,他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两个女子一左一右,若是日后真的劈面相逢,自己应当如何处置。

毕竟大祭司身死,葬世宫大大小小的杂事还要交托给掌事楚丹枫,现下权力虽然还不曾正式交接,但楚丹枫已经是钦定了下一任祭司,是除了颜弈之外权力最高的人。

“我倒没什么,只可惜了那个沈从山,我曾见过几面,颇有天赋,十二传功门客中算是稳妥可靠的,素来掌管祭台事务,如今却中了傀儡咒,全然敌我不分,我用安魂符也是无用,迫不得已,只得出手击杀,以绝后患……”

姜沉璧秀眉微蹙,低声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有这种邪门的毒在葬世宫传播开来?”

颜弈摇了摇头,兀自叹息,“我已令人已然着手彻查此事。葬世宫在外的结界完好如初,也不知何来的这一遭,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出了内鬼,眼瞧着我刚刚继位根基不稳,趁势作乱。陆云间已去验尸了,不知道能不能从那死人的口中知道一些线索。”

姜沉壁捂脸,“他也是挺不容易的...文书、行医,现下还成了仵作...你们一个月给他多少俸禄啊?”

颜弈淡淡地说道,“你可别被陆云间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给骗了,他早年间在江湖上的仇家比我只多不少,都是葬世宫一手料理的,他那颗人头有人悬赏,出的是五千两银子。”

姜沉璧震惊,“这么多!?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跑题了,默默噤声不言。

“那现下应该怎么办?我能不能帮你点什么?”

颜弈揽过少女的肩头,轻轻覆上一吻,“有我在,不必担心。”

姜沉璧作势在男人的肩膀上打了一下,“去,没脸没皮的。少同我来这一套。”自己却也忍不住微微笑了。

便在此时,门口忽然间传来扣门声,一下一下分外急促,颜弈过去开门,才刚刚开出一道缝隙,外面的人便夺门而入,“主子!”如此没规没矩,还未待男人蹙眉,他已先跪在地上,“主子,属下等在沈从山的口中发现了这个....”

颜弈楞了一下,男人双手高举,上面静静地躺着一块半旧不旧的纱绢,然而男人甫一看到那纱绢,竟然陡然惊起,不可置信地一把夺过去。

那纱绢已经被血污完全浸染,看不出原先的品相,然而绣工却笨拙的独一无二——那看起来像是鸳鸯又不是鸳鸯,正是妹妹遂意的第一幅作品!

颜弈在刹那之间呼吸都要停滞了,不可置信似的喃喃,“这块纱绢...真的是在尸体口中找到的?”

属下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主子可要彻查纱绢的主人究竟是谁?”

姜沉璧凑近一看,神色有些困惑,“这看上去像是姑娘家的物事,只是怎么会留在尸体的口中?”

偌大的明珠殿,恐怕只有颜弈一个人知晓这其中的缘故,姜沉璧扶着男人的胳膊,看着他的神色一点点沉重下来,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那属下依依垂首在原地,也不敢再度过问主子的事。

颜弈思忖了许久,似乎一点点恢复了理智,然而先才的柔情已经尽数褪去,分明是为尊上者的冷酷决断,双眸寒冷如冰,“封锁葬世宫,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准出去。”

姜沉璧终于忍不住问道,“颜弈,你...你要去哪?”

男人转过头来,虽然声调放缓了些许,神色却依旧严肃,“抱歉,我得离开这里一趟,有十分要紧的事要做。”

姜沉璧咬了咬嘴唇,迟疑道,“可是我们的婚事在即...”她不明白那个纱绢究竟对男人而言意味着什么,能够不同自己解释一声便直接提出推迟婚期,更不知道什么女人能够令颜弈陡然变色,自己却浑然不知。

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女子端秀大气的面容和始终得体的微笑,她的心底隐隐不详。

“婚期...”颜弈顿住了脚步,似乎纠结了一瞬间,“再定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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