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瑶光x梵音 与君初相识18

梵音好像做了一场噩梦。

她才要拔剑时，手被用力一捏，霎时觉得一股酸麻蔓延到整个臂膀，倒仰两步，铛啷一声，剑已落地。

紧跟着假山之后，缓步转出一个男人来，宽大玄袍，罗巾蒙面。

梵音惊道，“你，你是谁？”

“嗬……不妨猜猜看，猜对了老子就放你，猜不对就杀了你。”

这把声音极其难听，好似利爪在瓷器上反复摩擦，梵音秀眉紧蹙，裹紧了衣裳，四下环顾，却被看穿了心思一般，男人阴冷而笑，“乱喊的话……”比了个杀的手势。

梵音最不怕激，抬头直视男人，晶亮眸子凛然盯着，逐字冷道，“我看你费尽心机”

男人一发狠，身子也不知怎鬼魅般旋过，空中袍袖飞过，五指已扣住她的喉咙，直直抵在假山上，指骨用力收紧，看梵音涨红的面庞，艰难喘息着瞪他。

心下怒极，反作诡笑，“你以为老子不敢？你以为我不敢么？你一死，他必也难受得紧，我就是要他生不如死，哈哈哈哈！”

竟是个疯子般的人物。

“什么他？”梵音蹙眉问，“可是先生么？”

男人沉默，不知是默认，还是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同这个掌中的猎物解释许多，只抬手封了她穴道，古怪笑着，“你可知我是谁？”

仿佛恰为应和般，诡谲翻滚的墨云滚滚而来，迅速聚拢。骤然间，天际惊雷作响，闪电如蛰伏的兽的爪牙，霎那间狰狞劈下。

狂风乍起，将他的罗巾夺去，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天地明朗。

梵音待看清了男人的面庞，霎时血液冰凉，几不曾窒了呼吸。

怎会？！

男人眉眼本来应该不算难看，剑眉长目，甚至有几分俊朗，只是面颊上一道两道尽是狰狞刀痕，有深有浅，宛如蛛网般交错，其中一道最深的直横亘过左眼，深色皮肉外翻，凝结成翳。

而……他若非容貌已尽毁，竟像极了一个自己再熟知不过的人。

瑶光回府时，上下通明敞亮，仆从，婢子，御女园的，英林园的，以李璟为首，乌压压跪了一地。

他不明就里，因笑问道，“这是做什么？”暼一眼李璟，男人的神色阴郁至极，焦灼而难堪。

李璟不开口，哪个敢接瑶光的话？只四下无声无息静了许久，宋玉颤声一叹，叩首到地，“回爷，善……善姑娘她……”后半句无论如何也寻不着措辞，求助似的瞧着李璟。

何用尽言，瑶光早已发觉了不对，立刻四下一扫，追问道，“善丫头？她人在哪？”

不，不能的，他只离开了几天而已，怎么会有事？一把抓住李璟的衣襟，他一字一句重复，“李璟，善丫头在哪？”

李璟颓然无措地低下头，“属下不知道。”

瑶光微微凝目，在怒色里让人不寒而栗地笑了起来，“你不知道？”言毕，劈手一个耳光打在李璟面上，迅疾干脆。

李璟被打的偏过头去，默然不语。

这一声脆响让瑶光逐渐冷静下来，侧转过身，轻声道，“疏影，怎么回事？”

疏影霎时泪簌簌而下，“奴婢本是一直寸步未离地跟着善姑娘伺候的，谁知善姑娘执意独自出去，爷素也知道善姑娘的脾***婢苦拦不住啊……”

瑶光逐步走近那个多年忠心侍奉的婢子，抬起手，轻轻抚过面颊，闭目叹息一声，“罢了，不怪你，你也太累了……歇歇吧。”

李璟骤然惊觉，半声劝阻还未出口，疏影已猛地一僵，随即整个身体软软倒下。

双目圆瞪，致死不甘。自眉心至下鄂，一道暗红的血流缓慢淌过。

瑶光收回手，俯瞰众人。宛如温和而狠戾的魔。

“Find it.”

大概恩泽府从未有过这等方寸全乱的时候，灯火通明，是个所有人的不眠夜。

也许梵音的生死并非所有人都关心着，然而当她的生死可以决定其他人的时候，便无人敢不尽力了，所有人步履匆匆，面上也分不清是焦灼抑或生机渺茫的绝望，常听得“那里我已寻过了。”然而徒劳，还是要在找一次。

宋玉站在御女园的湖心亭，临风而立，清瘦绰约的模样。似乎在瞧着湖中风景，又似乎万物皆不入眼。面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这般模样，并不似那个素日糊涂胆小的教书先生，反有几分像瑶光。

敏儿忍不住出声问道，“她在哪里，你知道的，对吗？”

宋玉没有回头，反问道，“沈先生这般模样，你定没有见过，”他狡黠地笑，“很有趣，不是吗？”

敏儿眼中神伤之色一闪而过，“左右不是为了我。”话挑明了，好看的眉随之蹙起，“你要我装病躲着先生，却没料到先生真的留她不死，你要我去终楼同她说那一番话，如今看来，她也不是什么忠贞烈妇。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又哪里输给她？！”

宋玉握住敏儿的下颚，抬起来仔细端视一番，才笑道，“并非你姿容不及梵音，只是那妮子的满身傲骨你学不得。她同姓沈的当堂对峙，换你可敢是不敢？有她在，你永远攀附不上瑶光。”他眯起眼睛，好似一只灵狐，“所以啊，要想个法子，让她永远不能回来。”

敏儿想到男人点点滴滴的温存，眉眼之间清淡的笑意，这一切本该属于她的东西，终又要回到她的手里。

明明该欢喜，却又很惶然，若是给知道了呢？她好怕他不高兴，他微微一变色，世间仿佛再无光明。

“那你……那你单劫走梵音便是，为何要对先生……”

宋玉冷然瞧着少女面上的复杂之色，“你以为一个女人，能换他伤心多久？也许一蹶不振，也许变得更狠。你想做他可钦点可遣散的棋子，还是想让他在我们的掌心，再也逃不脱？”

敏儿道，“倘若败露，孤影单只的，你也不惧？”

宋玉微笑摇首，眸中闪着炽热的欲火，星星点点的光亮，倒影着湖心亭外那繁盛灯火，鳞次栉比的楼阁。他伸出手，好似将一切托在掌心，最后却只道，

“想杀他的，何止我一个。你只需要做了事，自然会得到……应得的东西。”

整整三日，梵音好似人间蒸发一样，偌大金陵城，觅不出半分音信。

可怜在正堂侍奉的婢子仆从，有了疏影的例子，再无人敢近身瑶光。伴君如伴虎，战战兢兢地进出。是了，梵音生死未知，他们的命，原算不做命的。

三日后李璟再入寝房，一跪到地，叩首不起。连他似乎已经疲倦到了极致，只说出四个字，“属下无能。”

瑶光在案桌后小憩，闻言淡淡道，“你起来吧，他们存心要躲，又怎会让你寻着？”

这般冷静自持的口气让李璟略微怔然，抬头与男人目光对个正着。

瑶光的面上阴霾已散，恢复了平和如常的模样，广袖鹤氅，温文儒雅。唇角甚至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李璟心下一紧，莫非瑶光已经不在意梵音的死活？他急切问道，“爷如此说，想来是知道了什么？”

瑶光垂目道，“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技俩。先杳无音信，待我们全失了分寸，一步一步不由自主便被牵引着走了。”他将一封传书撂在案桌上，“而且，还只是冲我来的。”

李璟皱了眉，“飞鸽传书……多半是江湖上的私仇？”又很快否决，“不，江湖之人又怎会悄无声息地混入恩泽府，而无人察觉？那这个人，若非是武功高到极致……”

瑶光微微冷笑，“真是有本事的，何必恰好算在我不在的时辰？”

李璟骤然瞳孔收缩，霎时不寒而栗，“莫非此人……有内应在府中？”他只觉万般思绪已乱成麻，“不，恩泽府上下甄选出来的人除了爷，唯有皇上经手，皇上又怎么会……”

“皇上！？”

后半句突兀地惊呼出声，瑶光拾了一颗杏仁放入口中，丝毫不为惊讶的模样，“怕别人听不见么。”

李璟怔在原地，一时无言。

那杏仁看似饱满光鲜，入口却是丝丝缕缕的苦涩，在口中愈发浓郁。他却仍缓慢咀嚼，咽下，软倒在椅背上，似乎疲惫至极，“树大招风，功高震主，自古以来莫不如此。我本以为他不会逼我到绝路……”

李璟只觉帝王血冷，冷声道，“属下陪爷同去，不就是会一会那些朝廷的鹰犬么，真论起来谁又怕谁！？”

瑶光抬手阻止，“不，他要我去，我去便是。你跟着，只怕鱼死网破，反落了最坏的结果。”

李璟给一点醒，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失态了，默不作声地低下头，眉仍拧着，只听瑶光又道，“你尚且年轻，如若此行我真的回不来了……”

把他一惊，猛然瞪向自家主子，“不可能！”

瑶光苦笑，“我是说如果……”看李璟一脸苦大仇深模样，只得改口，“好，没有如果，我一定留着命回来。”

两人情绪俱落定，瑶光才缓缓道，“此事非我一人不可，我是有分寸的。你要帮我做的……”出神思量片刻，附耳同李璟低声吩咐了什么。

男人听着，面上从忧虑之色到怔然，良久俯首，“是。”

瑶光一扬手，信封落入火炉之中，霎时被寸寸火舌侵蚀，归作灰烬。他起身缓步踱出，面上已是冷酷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