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一万石

英琼倒是不知如今兵势如何，她说这话的出发点，是自己一身本事。哪管兵势对比？一口剑器亮出来。她堂堂身神境的修道士，杀贼军头目难么？需要考虑其它的吗？
No need.
不过对秦良玉来说，则不是那么回事。老将军当然知道，仙家出手必定不会有差。但她是朝廷的将军，需得遵令而行。
邵捷春巡抚没有发话，她就不能率军离开大昌，擅自前去阻击贼军。否则就是违抗军令。
这里面，各自站的角度不同，看到问题的方式便南辕北辙。
英琼其实完全可以不必来秦良玉军中，只单枪匹马，斩了献贼并其麾下头目，其贼军自溃。
但英琼考虑的更多——献贼挟裹的乱兵十数万人，只杀了头目，这十数万乱兵必定溃散流毒，山城周围的百姓就要遭殃。
然而要她下狠手，把十几万人都杀了，那又不能。许多贼兵，其实也是身不由己，都是百姓糟了挟裹，里面未必没有好人。
所以她想的是，自己斩了头目匪首，余下的十数万匪兵正好交给秦良玉的军队，一并俘虏，统一安置，才不会有后患。
但在秦良玉这里，英琼作为一个修道士，不归朝廷管，自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但秦良玉自己却是朝廷的将军，须得遵循规则。
所以听英琼这么说，秦良玉老将军顿时露出难色。
周围的将领，这才七嘴八舌，将问题道出。
英琼听了心下愤怒，剑眉一竖，道：“堂堂巡抚，一省主宰，竟然是这样的货色？！”
皆是无言。
正在此时，帐外有兵卒来报。
“秦将军，有自称刘德的商人求见，愿捐一批粮草！”
一时间，帐中的气氛被打断。秦良玉听到有商人捐献粮草，不禁精神一振，道：“请义商进来一见。”
旁侧英琼听了，神色奇妙。刘德？是那个刘德吗？
不多时，帐门掀开，一个熟悉的胖乎乎的身影走进来，可不就是那刘德嘛。
刘德进了大帐，没先抬头，当即便作揖拜道：“海外夏国商人刘德，拜见秦老将军及各位将军！”
秦良玉笑道：“不必多礼。”
刘德这才抬起头，便看见了坐在秦良玉老将军身边的女侠李英琼。
刘德心下又惊又喜，但不是打招呼的时机。
他对秦良玉道：“老将军威名远播海外，我家主上敬仰已久。此次跟船沿来神州，来时我家主上吩咐：秦良玉老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乃是女中豪杰，英雄人物，只因国中事务繁多，无奈不能拜见，便令小人代为问候老将军，并捐赠一批粮草，供将军剿贼！”
秦良玉听罢，自是高兴，但又为难了。
她道：“不料我这老妇人区区名讳，竟为贵国主所知。不过我不能接受捐赠：我乃日月之臣，尔乃夏国之臣，若私下相交，殊为不美。不过贵国主的好意，我心领了，多谢。”
老将军说了这话，帐中不少将领都露出急切之色。
一位小将起身拜道：“老将军，军中粮草无多，而邵捷春又不予实额、实时拨付，若一直在此驻扎，最多只能坚持半月啊！”
这就是秦良玉军中，或者说到了如今境地的日月王朝的军队里面，普遍面临的严峻状况。
拖欠军饷，粮草不足，军备废旧。
老将军在巡抚邵捷春麾下打仗，但邵捷春从来没有按时按量的拨付足够的粮草和军饷。
也难怪日月王朝到现在已是看得见的灭亡形式。实在是形式恶劣到了彻底无法挽回的境地。
邵捷春没有钱粮吗？
有。蜀中天府之国，近些年没有遭到多少天灾人祸的荼毒，只要邵捷春愿意，完全可以无损的征发足够的粮草和军饷。
但或许邵捷春已经征发了，但舍不得，打算搂在自己兜里。或许他根本没有去做，大头兵嘛，稍微给口米汤，不饿死了就够了，饿死了他那样的文官也不在意。
——因着与杨嗣昌之间的私人矛盾，他能置国家大义于不顾，还能期望这样的货色有几分道德？
秦良玉摆了摆手，止住军官们的喧哗，正色道：“实不能接此捐赠。刘先生非日月之民，而是夏国之民，我秦良玉为日月王朝尽忠，不是为夏国尽忠。”
英琼险些忍不住道一声迂腐，但又打心眼里佩服这位老将军谨守原则的品格。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
刘德听了老将军回应，是深为敬佩。他也不知自家主上明明从没见过秦良玉，却言语间钦佩之极，此时终于知道，也为老将军人格所感，发自肺腑，一股热血。
不过他敬佩之余，并未因老将军的拒绝而失望，却是笑道：“老将军，您呐，先听我一言，我家主上临行前叮嘱：老将军品格高洁，谨守原则，多半不会接受捐赠，若老将军拒绝，便以商业行为，将粮草卖与老将军便是。”
便道：“老将军，我家主上说了，收钱。”
这话一出，帐中气氛大松。
秦良玉露出一个笑容：“若是付钱，那便好。不知刘先生有多少粮草？”
刘德道：“老将军，我们的船队集合在巫峡附近，零零总总，十几艘船，有万石粮食。”
“万石？！”
皆哗然。连秦良玉都惊讶不已：“竟然有这么多？！”
要知道，经历了天灾人祸，粮食减产，人民流离，现在一石粮食的价格已经攀升到几十两银子，还没地方买。
一万石粮食，那就是几十万两白银啊。
崇祯皇帝这次令杨嗣昌总督缴费，总共也才给他五十万两银子！
对比一下，就知道这批粮食的价值有多高。
秦良玉先是一喜，随即遗憾道：“刘先生，实在抱歉，老身没有那么多银子呀。”
刘德咧嘴一笑，伸出一根胖乎乎的手指：“一百两！老将军，我夏国物产丰富，一年三熟，粮食贱的很。一万石，只卖一百两！”
一百两！
Damn it!
一个二个瞠目解释，张大了嘴巴惊的鸦雀无声。
一百两银子能买个啥？
两石还是三石粮食？买一万石？这是天荒夜谈还是耳朵出问题，听错了？
英琼看着这个胖子，她丹凤眼中，露出一丝赞赏。
秦良玉老将军也回过神来，她当然知道，这天底下，就绝不可能有这么便宜的粮食，这是似卖实送啊！
她一时间，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