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章 金人

空荡荡的人道圣城咸阳，令人分外不安稳。咸阳的居民哪里去了？驻军呢？文臣武将呢？人王呢？
显然这里曾经并未有过战斗，片瓦不曾残缺，根草不曾折断。不论是骊山下的军营，还是军营外的转运集，皆是如此。
当常威几乎是抱着邵丽雯爬到骊山山腰的阿房宫，见宫门大开，进入里面安静的如同鬼蜮，什么都还在，就是没有人。
阿房宫是人王的行宫，人王若不在秦宫，就一定在阿房宫，这是从祖龙开始传下来的规矩——这地方其实是人王平常办公之处，并非人王的后宫。
高低错落的或庞大或威严或雄壮或巍峨的殿宇如同一座座宇宙覆压绵延，一眼望不到边。走过这些殿宇，皆见殿门大开，内中空空无人。
进去一看，有的殿宇里面的案台上，还挂着各种公务文书——一个个流光溢彩的大篆光辉流转，每一个大篆都是一份信息、一份亟待处理公务——皆是与人道运转相关的大小问题。
但主持运转的官员，不见了。
阿房宫实在是太过巨大，而常威不是人道体系的成员——如果他是仙秦的官，有某些区域的某些权柄，就不会被压制，来去之间，再远也是一瞬。但可惜他不是。
只能靠着两条腿奔行，什么神通，什么法术，都给压制的死死的，施展不出来。
邵丽雯早就走不动了。
从骊山的山脚到阿房宫，这一段的空间距离，把几万个宇宙排布起来，串成一串，大概这么长。其实放在混沌中算不得很遥远的距离，但只凭两条腿——邵丽雯连天仙都还没成就，全靠常威带着她走。
也亏得是常威，有混元金仙的修为，体魄足够强悍，否则就这山，也得把人爬死不可。
阿房宫里面的空间更大。
爬不动，常威得带着她走。
然后路过一座座殿宇，怎么着也得进去瞧瞧，走路要花时间，进去瞧瞧也得花时间，连常威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儿走了多久了。
亏得也只是压制法力神通，而不是把他变成凡人，否则只能往而兴叹，说不定给饿死了。
直到走到阿房宫的深处，老远，常威看到一片玄光下的一座宫殿。那宫殿前的陛阶下，一尊巨大的人影岿然耸立，他便精神一振。
有人？！
不过这人影实在太过庞硕。大到难以形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沿途至少还有十几座殿宇，那人影甚至比除了最深处的那座殿宇之外的所有殿宇都高大——而每一座殿宇，都如同十个百个宇宙。
可间其大，难以估量。
常威是混元金仙，若是在混沌之中，没有任何束缚，摇身显出法身，大概也就一座自然宇宙那么大。
混元金仙的位格的确远远高于自然宇宙，但要说大这个问题，也就堪堪相当。天仙略高于自然宇宙，但其法身，起步是百万里，比起一座宇宙，还差了太多。
到了混元金仙这个境界，单论躯体之大，才能与自然宇宙相提并论。
常威琢磨着，自己便是抛开一切束缚，显了法身，在那尊人影面前，恐怕也是一粒尘沙般微不足道。
不过十分奇异的是，常威愈是接近最深处的宫殿，与那人影的距离拉近，那人影在常威眼中的高度，在随着常威的接近变化，等到常威走到那宫殿前的时候，那人影竟已跟常威一般大小。
——寻常人的高度了。
这一看，常威露出奇色。这哪里是一个活人？
是个金人！
通体青铜色，混元无漏。盔甲、装束，皆与身躯一体。这尊金人拄着一口宽大厚重的青铜剑，面无神情，闭目状塑立。
邵丽雯见这金人平平无奇，又望了望更远处，见这已是最后一座宫殿，道：“这里可能是人王居处，这尊金人应该是一种象征吧。传说祖龙始皇帝一统天下之时，收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
常威却没有说话，只盯着那金人看，看了片刻，教邵丽雯原地等着，便自举步缓缓向金人身旁的陛阶走去，方至金人三尺内，那金人便睁开了眼。
“人道重地，闲杂人等还不速速退去！”
说着话，便一口青铜剑提起，横剑扫来，如扫落叶。但在常威眼中，这一剑的厉害之处，前所未见！
他虽然被镇压了法力神通，但混元金仙的体魄还在，眼力劲儿也还在。只见这一剑如门板拍来，从时间、空间、因果等一切层面截断了常威躲避的可能性——也就是说，这一剑拍来，必中！
便是常威没被压制，也决然是躲不开这一剑的！
金人横剑一拍，便仿佛一尊大罗道祖对常威出手，只能受着，不能避，甚至不能挡！——后天必中、必受此一击、必不能挡。
邵丽雯便目瞪口呆的看着常威傻傻的站那儿，被一剑拍回来，刚好是常威与邵丽雯之前站立的地方，原地，一分不少，一分不多。
而常威吃了这一拍，退回原地，被打的定在当场，连神思都给打的僵滞了，好半晌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分毫未伤。
其实金人横剑的那一刻，常威就知道，自己无恙。要杀他，拍什么拍，一剑斩下来不得两片？且心无警兆——最关键的，叫做艺高人胆大的，或者说有所依仗——这一剑的确厉害，多半便是后天无敌，亦即传说中大罗之下皆为蝼蚁的打法，但常威有一道先天不灭灵光，这会儿还在演化自己的先天灵宝，能保住常威不死！
这尊金人必定不是大罗道祖，是具备大罗道祖的某些特性的人道造物。所以有先天不灭灵光为凭，便真下杀手，也弄不死常威。
但这一剑，却教常威颇有感悟。他自禹余天出来，一跃成就混元金仙，没有丝毫根基不稳的隐患，这些年修持下来，越走越深，已在考虑自己的后天终极。
但大罗，到底是个什么境界，通俗说明悟一切后天的道理，但这并不是关键。每个大罗道祖都明悟了一切后天，但每个大罗道祖都不同，这里面一定有常威现在难以揣度的奥妙。
当然，眼前这尊金人无法给常威以如此高深奥妙，却可以给常威后天无敌——明悟后天一切的那种伟岸的碾压的真切感受。
就在这一剑之中，已有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