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惊慌?”张晋说道。
“张大人,你是在开玩笑吗?”周妙彤一手撑在茶几边上,脸上露出勉强的微笑。
“你看我是像在开玩笑的样子吗?”张晋反问。
周妙彤的脸蛋上顿时血色全无,咬了咬唇:“张大人,你我素未蒙面,为何会看上我一个青楼女子?”
“不为别的,只因为你是周妙彤。”张晋实话实说,不过他估计对方不会理解。
“只因为我叫周妙彤?”周妙彤低声重复了一遍,突然情绪变得十分激动,“为什么?!我都已经家破人亡,沦落到教坊司当一名官妓,你们锦衣卫还不肯放过我吗!”
Bang!
周妙彤起身一个踉跄,碰到了旁边的茶壶,滚烫的茶水瞬间就洒在了她撑着地面的手上,但她却似乎没有感觉。她伸手拔出头上的朱钗,尖锐的钗头抵住脖颈:“你休想这么做,我是不会给你当妾室的!哪怕死,我也不会在受锦衣卫的摆布了!”
“你先别激动……”张晋知道她会对此又反应,但没想到反应这么大。
"Don't come near me!"
“你别激动……”
“你别过来……”
“行行行,我不过去,我后退两步行吧?”张晋说着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摊开,掌心面向对方,语气尽量的温和平缓道,“你先别激动,听我把话慢慢说完。”
“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周妙彤依旧激动不已,朱钗似乎随时便要刺破她那优美白颈。
“我还有很多话好说。”
“你……”周妙彤没想到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皮了一下的张晋笑了笑道:“你放心,我对你并无恶意,替你赎身也只是受人之托,娶你为妾室也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会碰你半根汗毛。等时候到了,我再还你自由,到时候你爱去哪去哪,只要不呆在京城里。”
周妙彤微微愣了一下,半信半疑道:“受人之托?那人是谁,为什么要托你办这件事,他为什么不亲自来找我?”
“你确定要他本人亲自来找你?”
“那是自然,否则空口无凭,要我怎么相信你?”
“那有点麻烦,我得找个法师帮忙问问阎王答不答应让你爹上来亲自跟你说清楚。”
“我爹?你说托你办事的人是我爹?”周妙彤惊诧地摇摇头,“不可能,我爹最讨厌和锦衣卫的人来往了,他不可能将我之事托付给一个锦衣卫!”
张晋继续编故事道:“你爹死之前我还不是锦衣卫,我是礼部当差的,只是后来为了救你我才入的锦衣卫,不过你被送去了教坊司,我一直找不到机会。这不,你一被送来暖香阁,我不就立刻来帮你赎身了吗?”
他的语气诚恳,故事听上去也没什么破绽,周妙彤不禁有些信了,手里的朱钗也稍稍离开了自己的脖颈,认认真真的打量他一番,确实和一般的锦衣卫不同,看上去确实有几分读书人的风雅气度,而不是只会耍枪弄刀的流氓武夫。
她的语气总算缓和了不少:“你真是我爹托付照顾我的人?”
“千真万确,如假包换。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张晋信誓旦旦,指天而言。
轰——雷声突然炸响!
“……”周妙彤看着张晋。
张晋赶紧说道:“七八月的京城雷雨多发,可不是因为我说了谎话才惊的雷。”
仿佛是为了给他解围,雷声过后,忽然响起稀稀拉拉的雨声,击打在瓦顶,发出密集的响声,由一开始的淅淅沥沥的雨势,很快就演变成唰唰的暴雨。
屋内,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好半晌,周妙彤才放下举着朱钗的手,失去力气般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要不喝口茶?”张晋刚说完才想起茶壶已经被打翻,要喝也只能和白开水,于是他给对方倒了一大茶杯开水,“多喝热水,对身体好。”
周妙彤瞥了他一眼,接过茶杯放到旁边的桌上,语气有些柔柔弱弱的问道:“你……我爹当时是怎么交代你的?”
“当时时间紧迫,周侍郎只是交待了一句话,让我想方设法救你出来,并给了我一笔暗藏的银两,说是用以打点的费用。”张晋说道,“这四五年来我也花了不少,但总归能把你赎出去,且还有余钱过下半辈子。”
“在锦衣卫里混着,很不容易吧,辛苦你了。”周妙彤说道。
张晋摆摆手道:“不辛苦,以前承蒙周侍郎诸多恩情,如今不过是报恩还情罢了。倒是你这个千金小姐进了教坊司怕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苦日子也到头了,这阵子先委屈你在暖香阁了暂且待上一段时间,我会告知周妈妈把你全天所有时辰都包下,你就好好休息。等我搞定了刑部文书,你就能自由了。”
“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你是爹所托之人,为何要让我当妾?”
“我替你赎身总要有个缘由,当妾不过是个借口。别嫌名声不好听,你不张扬我不张扬,等日后离开了京城这块地面到了别处,也没有人知道这些。”张晋说道。
周妙彤想了想也确实如此,值得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见她已经有些相信自己了,但想要完全信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消化,张晋便开口道:“事情说完了,你也早些休息吧,我就先回去了。”
周妙彤赶紧起身送他到门外:“多谢了,慢走。”
“留步,好好休息。”张晋拱拱手,转身离去。
从内楼出来,张晋倒是听到不少关于秦公子和穆公子的流言蜚语,只怕是这两个人再也没有脸面来暖香阁寻欢作乐了。这样也好,免得日后来暖香阁还要见这两个讨人厌的家伙。
刚踏上荷花池塘的七星曲桥,张晋就迎面撞见了周妈妈。
“哎哟,张大人,跟妙彤聊完了?怎么样,妙彤她没给你添麻烦吧?”
“妙彤很好,我很喜欢。这样,我打算把今后妙彤包下来专属我一人,你算算看要多少钱,给个数,我过两天会把定银送来。”张晋直接说道。
“啊这……”周妈妈微微吃惊,没想到这个锦衣卫百户竟然提出这种要求。
“怎么,不行吗?”
周妈妈见他脸色有些不虞,赶紧解释道:“不是不行,只是这妙彤可是月字号甲等的女乐,价钱上恐怕会有些贵……”
“你是怕我付不起钱?”张晋打断她的话。
“那倒不是,我只是不希望张大人您太勉强,耽误了前程可不好,毕竟要升官也得花不少银子上下打点不是?”周妈妈赔笑道。
“这事用不着你操心,你只需要告诉我行不行,要花多少钱。”张晋脸色一沉。
周妈妈不敢得罪他,只能赔笑道:“以张大人的本事,自然不需要我来操心,这包下妙彤一日只需要二十两银子。”
不愧是教坊司的逍遥谷销金窟,一天二十两银子,都赶上锦衣卫小旗一年的俸禄了。
小旗之上是总旗,在往上是百户,百户一年的俸禄加上额外的孝敬也不过一百两银子,一年不吃不喝也最多是在暖香阁过上五天逍遥日。
所以,周妈妈才会觉得张晋之前说要包下周妙彤是在痴人说梦。
张晋当然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别人不信自己能出这么一大笔钱也属正常。
他算了算日子,电影里郭真被杀是在今夏中元节当天夜里,距离案发也剩不了几天了,自己插手事件从中捞一笔钱财应该不是难事。
于是,他对周妈妈说道:“妙彤什么时候正是见客?”
"In three days."
“那就从三天后开始算起,不,是四天后,因为第一天是我的。过几天我会送银子过来,在这之前你若是敢把妙彤许给其他人,别怪我不客气。我拆不了暖香阁,难道还拆不了你周妈妈的骨头?”张晋不容置疑地说道。
周妈妈一个激灵,陪笑道:“张大人,您放一百个心,有我在一天,妙彤只会属于你!”
“事情办得好,我也不会亏待你。不妨透露个消息,妙彤我是要替她赎身的,她在暖香阁里过得好或不好,关系到赎身那天你的红包是大是小,还是这把绣春刀。”张晋拍了拍刀鞘,低声说道。
不等周妈妈说话,他又继续道,“言尽于此,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外楼的那几个弟兄你就帮我知会一声,酒乐花销记我账上。”
“好的好的,张大人我送送您。”
“不必了,你忙你的去吧,替我照顾好妙彤。”
张晋拒绝了周妈妈,独自一人朝前楼走去。从暖香阁出来,外边的街道少了几分脂粉气,多了几分真实的清冷。
大雨未停,街上行人稀少,偶尔几个穿梭在雨里的百姓,身上都披了蓑衣斗笠。
锦衣卫也有专门的避雨衣,只不过今天出来并没有带上。夏季的京城多雨水,而且说来就来,谁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出门都带着避雨衣。
张晋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站在屋檐下等雨势小了在走。
“大人,要伞吗?”暖香阁的小厮上前询问。
能在暖香阁花销的都是金主,下雨了送把纸伞笼络人心,也花不了几个钱。
屋檐上落下的水滴密集成线,引水道更是落下小瀑布,天空时不时有银蛇闪耀,看样子这雨势说不好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张晋想了想,对那名小厮点点头:“来一把。”
“好咧。”小厮动作麻利地给他拿了一把纸伞,“这纸伞都是内楼的姑娘们亲手作画的,保证比平常的纸伞雅致好看。”
张晋打开看了一眼纸伞伞面上的画作,是一副山水画,看着还挺有那么几分意境。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撑着伞挡在头上,迈步走进了落雨的街道。
张晋踩着雨水回到自己的住处,整个小腿都已经被雨水湿透,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湿漉漉的水汽,他刚要脱衣去洗个热水澡,才猛然想起这是古代明末,想洗热水澡可不轻松。
不洗澡他又不舒服,先是在暖香阁里混了一晚,又在雨中走了老长一段路,就这么上床躺下,真的接受不了。
于是他只好自己动手生火添柴烧水,花了半个小时才给自己倒了半桶沐浴桶的热水。
舒舒服服泡完澡后,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他躺倒硬木板床上睡下。
第二天,五点半他便翻身起床,因为要赶去衙门点卯。
张晋从家里赶到衙门时,天色才刚亮不久,半边鱼肚白,半边寂寞蓝。
签字点卯后,暂时还没有抽签派差,张晋自然就跟自己手下的总旗、小旗混在一起。
“大人,荣月斋的点心,今早刚做的。”
“大人,新鲜热腾的李氏豆浆,您尝尝……”
"Adult..."
为了巴结讨好他,每天都会给他准备早餐。
张晋是来者不拒,心安理得的接受属下的孝敬,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打量衙门内的情况。
他目前的身份是属于陆文昭千户所里的百户,跟沈炼、凌云铠这两人算得上同僚。
此时,沈炼和他手下那个喜欢喝酒又多嘴多舌的殷澄殷小旗正聚在一起吹牛聊天。
而不远处,则是带着两名锦衣卫校尉的总旗凌云铠,面无表情,目光四下探寻,手里拿着无常簿和毛笔,写写停停,也不知道是在记录些什么。
除了他们两拨人,千户所大厅和院子内外都还有两三个百户的关系圈子。不过对于这些路人,张晋没有半点了解的兴趣。
众人聊天吃东西,大约到了卯时将过的时候,陆文昭从外边走了进来,一身白色的蟒袍分外显眼。
待到陆文昭在台桌前坐下,千户所厅堂内已经整整齐齐排列好了队伍,百户在前,总旗在后,小旗和校尉则是退到了院子中。
“千户大人!”
“行了,有事说事。”陆文昭摆摆手,扫了一眼堂下众人,见无人举手禀报,便自顾自的说起来,“最近皇上龙体病情越来越坏,京城里各种风声都出来了,田指挥史和许镇抚都下了命令,严查东林逆党,因此从今日起,巡夜的人数和次数比以往翻倍。但凡有胆敢议论此事者,全都给我抓起来。”
"Yes, sir!"
“都没事禀报了是吧,那都散了吧,给我行动起来,街面上必须干干净净太太平平的,知道吗,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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