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和连绳在书房略盘算了下一步计划,及至傍晚薛姨妈见他外事已毕,便打发个小丫鬟过来催促晚饭。因为这是洗尘接风宴,菜色自然也要格外丰富,清炖鸡孚、松鼠鱼、凤尾虾、炖生敲,当然中间还少不了特色的桂花盐水鸭。看来薛姨妈是想着儿子出去半年,许久不食乡味,所以特意吩咐厨子做的都是金陵风味的特色美食。
一家人其乐融融,说些往来趣事,气氛倒也融洽。
酒过半酣,薛姨妈猛然想起一事,便忍不住对薛蟠抱怨道:“都是你这冒失鬼闹得!前段时间宫里传旨,说今上崇诗尚礼,要征采仕宦名家之女,充为才人赞善之职。要不是被你这魔障的官司绊住,我早领着你妹子进京去应选了!”
原来是这事。
薛蟠哑然失笑,才人赞善说好听些是公主郡主入学陪侍,说直白点其实就是端茶倒水伺候人的。
陪侍伴读这事若是放在男子身上,还多少有些含金量。毕竟这皇子们日后是要放出来开牙建府的,伴读伺候的人多半都会成为天然的亲信,在仕途上能比他人多个更高的起点。而皇子若是日后登基继位,那回报还会更大一些。
但女子就不同了。
这些伴读赞善最好的出路便是被皇帝心血来潮收入房中。且不说公主一年能见皇帝几面,即使见到了,又有几个当爹的会那么急色对自家闺女的身边人下手?错过了这中彩票一样的几率,宝钗的结局也无非是等着公主出嫁,或顺带赐给驸马做侍妾,或空耗大好年华发还回家。
这难道算什么好结果吗?
一般上赶着送闺女进宫的人家,要么是有十足的势力保证女子能入皇帝法眼,所谓伴读不过是个进宫的由头;要么是家族衰败,全指着闺女进宫这点机会翻盘。似薛家这样哪都不沾边的,才最尴尬,送进宫去就是放挺。
薛姨妈也不知是从哪打听了些消息,一知半解的全当是件好事,就像女子进了宫就肯定能上龙床似的。薛蟠也不好意思当着宝钗的面多说,以免薛姨妈面上不好看。反正事情都过去了,即使与她讲个明白也没什么意思。
便避重就轻道:“母亲若想到京城去玩,等我料理了金陵的生意到都中住个三五年也无妨啊!”
薛姨妈却不知薛蟠的心思,见儿子似乎还闹不懂这事情的重点,不由气恼道:
“你道我像你这么没心没肺,整日就想着玩?如今你妹子渐渐大了,再过几年就是出阁的年纪了。若是这次进宫,说不定就有机会能被皇上看中封个妃子呢!
你姨妈家大姑娘元春可是早好几年都被送到宫里,现在都成女史官了。我原指望趁着这次机会,给你妹妹也谋取个出身,两人一起在宫里有个照应。如今可倒好,一步登天的机会却被你给耽误了。”
薛蟠不由笑道:“哈哈!我薛文龙的妹子难道还愁嫁吗?不过进不去宫门罢了,等到了京城我多给宝钗留心些合适的青年才俊,保管不会让她委屈便是!”
“哥,,,”
薛宝钗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虽然素日成熟大方,但听薛蟠和母亲如此大刺刺的聊着自己的婚事,还是不由羞的面色通红。连忙娇嗔着转移话题,问道:“哥哥为何突然要带我和母亲去京城,莫非都中的生意出了什么事?”
“有些掌柜和活计不长进罢了。”
薛蟠不欲多说,免得她们使不上力气却还要空操心,只是淡淡道:“主要还是我想到都中去走走,顺便看有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正是呢!”
薛姨妈原本就对薛蟠的转变极为满意,现在一听他还有更上进的心思,顿时喜出望外。连忙道:“商人终究不比官宦,皇商再好也还是沾个商字。如今咱家的银钱已是八辈子都用不完的了,蟠儿你正合到都中去闯一闯。
到时去你舅舅和姨妈家多拜访,他们歪歪嘴就能给你谋个不小的前程。哼!你要是早起这个心思,那应天府府尹的位置哪还轮得上贾雨村,,,,”
薛姨妈絮絮叨叨,好像薛蟠到了都中就能当大官,事情简单的就跟走过场似的。不过有件事她倒是没说错,那就是如今王家和贾家在朝堂上的确有些势力。
想那贾雨村不过是个即批革职的进士,只因搭上了贾家和王子腾的关系,竟能补录金陵应天府!那可是实权的封疆大吏啊!
若是些偏远地区也就罢了,须知这金陵府乃是朝廷旧都,太祖龙兴之地。其间钱粮富硕之处暂且不提,单论政治地位便在各州郡中首屈一指,在朝中而就仅次于京城顺天府。寻常进士们一辈子也混不上的官阶,贾家只是轻轻一推,就助着贾雨村咸鱼翻身了。
可见宁荣二府固然尽皆不肖,但祖宗百十年来在朝中经营出来的人脉资源却不可小觑,的确当得起“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威势。
宝钗却皱眉道:“哥哥若是入了官,咱家皇商的资格怕是,,,,,”
薛蟠毫不在意的摆摆手道:“那不过是倚仗祖父之威名在户部挂的虚名,领点内帑皇粮,咱家本来也没指着这个发财。今个我已经立了薛蝌做金陵生意的总掌柜,把皇商的名头转挂到他身上就行。他家本就担着宫里采买的衔,又是咱们的本家,这事并不难办。”
“薛蝌?,,,他倒是个靠谱的人。”
听说薛蟠要转挂名头,薛姨妈原本是眉头紧锁的,但一听见是给薛蝌,顿时就宽下心来。
盖因这薛蝌非比常人,他不但是薛家的嫡系,而且母亲却也和自己一样,都是王家出来的闺女。若从这边论起来,这薛蝌还是她老王家的侄子呢。有这两层的亲戚关系,本就寻常本家更近一些,更何况薛蝌近年的表现也的确可圈可点。
薛姨妈见自家儿子谋划周详,不由老怀大慰,连声笑道:“看来蟠儿你真是长大了!前几日你舅舅还来信夸你长进,可见是有心提拔你的。这次妈跟你一起上京,保管让舅舅帮你谋个好差事。。。。。”
薛蟠却摇头道:“恐怕我不能和你们一起走了。”
众人听了一愣,宝钗忙问道:“怎么了,莫非那官司还没完?”
薛蟠解释道:“是峨嵋派的事。”
自独孤一鹤殒命至今已有月余,依照玄真观的规矩弟子须得在四十九日内,返回峨嵋金顶参与新掌门的继任大典。薛蟠虽无意掺和掌门选举的明争暗斗,但身为峨嵋弟子却是要在大典上露面,参与祭拜先师独孤一鹤的。
否则的话,不仅门内弟子会说他清高自傲、无情无义,传到江湖上也只会认为他忘恩负义、欺师灭祖。这本是武林中再寻常不过的规矩,但薛姨妈听了却老大不高兴,撇撇嘴道:
“不过是个道士死了,还要让你大老远赶回蜀中去?”
薛蟠瞧着母亲满不在乎的样子,不由一阵苦笑。
其实也不由得她会如此想,这个世界江湖与朝堂素来泾渭分明,更何况薛姨妈又只是个长在深宅的无知妇人?或许在她眼中,威震武林的独孤一鹤本就和天桥上打把势卖艺的贩夫走卒没什么差别。
“独孤道长毕竟是我师父,这次在山西的生意也对亏了他的引荐,我于情于理都要回峨嵋一趟。”
圈子不同,不必强容。薛蟠也不打算从头给她普及江湖常识,让她了解武林中人的可怕之处。只是淡淡说了一句,然后便从袖中掏出两张礼单,递给薛姨妈道:“这次的官司多亏了姨夫和舅舅鼎力相助,有劳母亲到京城之后帮我先去谢过了。”
薛姨妈对儿子素来溺爱,虽心中仍不情愿,但见他主意已定却也无法,只得悻悻的接过礼单。打开之后略扫一眼,却又不由惊呼出来:
“这单子上的东西怕是得有万八千银子了吧!你花这么多钱,,,,,”
“只要能办成事就好!”
薛蟠满不在乎,一挥手里的筷子:“我听说节度使家想在京中捐个龙禁尉,也得要小两千的银子。更何况我们还要转办皇商挂名的事情。”
说着又笑嘻嘻道:“再说这些礼物本就是送给王贾两家的,每家只得不过五千两上下。若不是仗着母亲的颜面,这点东西怕是还不够呢!”
薛姨妈顿时被哄的洋洋得意,高兴道:“那可不!你舅舅可是京营节度使,要是别人拿这点东西求他办事,说不得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也就是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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