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7 亚当与夏娃

车头冲出悬崖顶，从数百米的高度冲刺了出去。
紧接着，车子毫无意外地飞跃在了半空，开启了抛物线下落模式。
沉重的车体还将这种下落效应放大着。
长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蜘蛛娘虽然不能具体理解症状，但身体悬空的感觉也让她紧张无比，暂时抵消了被捆缚住的不适应。
编号8也模拟出了慌乱的啊啊大叫。
长乐：“你为什么也在害怕？”
编号8：“因为我忘了一件事，没接吊绳啊——”
按照编号8的记录，末日的时候采集队出外勤，都是用吊绳吊着车体上下的，但车子冲出去之前并没有这道保险准备。
长乐：“你是机器人啊，怎么会出现‘忘记了’这种事呢？”
机器人是ai智能吧，应该不存在失忆这种情况，不对，是不会有程序上的疏漏，这个家伙怎么搞的啊，难道犯傻是高端机器人的新领域？
编号8：“启动备用方案，开启车体姿态控制引擎，开启多向助推器，产生反惯性、反重力双重推力。”
编号8说完装逼的话，采集车车外从四个侧面，以及车子底部分别冒出一个个小型火箭推进器一样的东西，喷发出微蓝的火苗，操控着车子在空中的前行速度、坠落速度，并稳定车体姿态保持重心稳定。
慢慢的，车子不论是在水平方向还是垂直方向上，速度都慢慢降低。
但也只是相对的而已。
车子还是砰一声落地，八个轮胎都被挤到快瘪了，然后还朝前直线滑行了好长一段距离，在一堆石柱仅仅数米之近才在轮胎的刺耳摩擦中停下。
三人都是惊得一头冷汗……和机油。
长乐是给真的吓到了，不由大骂：“你这是作死啊，你到底有没有开过车啊？！”
崖底是4倍重力，地面虽然整体平坦，但那些石柱之类并不少，四处又都是迷雾，发现障碍后根本来不及调整方向，没出事故真的是好运。
编号8很有点儿不好意思：“啊，我记起来了，之前基地和那些外勤采集队员不让我跟着出来就是说我对危险缺乏代入感，胡乱开车。”
那是，你是机器人，ai核心没事儿的话浑身撞散架都没问题，人类不一样啊。
埋怨归埋怨，往下车子还得编号8来开，长乐对这车子诸般不熟悉。
编号8请示：“往下去哪里？”
长乐：“我不知道。”
他正在想，是不是跟蜘蛛娘一同回去那个石窟，继续同居生活，但又意识到那个地方已经被s博士知晓了。
然后，长乐敏锐的听觉世界里，忽捕捉到一种集群化的动静，面色大变。
他赶紧手一指一侧：“那边开，往那边开——”
编号8直接掉头开车，开动过程中问：“可以解答下理由吗？”
长乐：“有敌人从后面追过来了。”
是那些蜘蛛们。
蜘蛛娘不久也感知到了追兵，紧张无比。
他们两个可没忘记双战巨型蜘蛛怪依旧要落败的一幕。
这才过去了不到一天啊。
编号8吸收了经验教训，并没有将车子开多快，还将车头的远光灯打开了，但远光灯在白天的迷雾里并没多大作用，依旧难以提前照到突出地面的障碍物。
长乐听觉里却感知到那些蜘蛛们在加速临近，那些蜘蛛们对地形地理熟悉，变速灵活，还普遍有着短程弹跳能力，几乎不会被偶尔的障碍物阻隔，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倒霉蛋撞到了石头也不会妨害整体行进，长乐的车子就不然了，只要撞击中一下石头，可能就翻车了。
Huh?
等一等——
长乐：“这车子防撞击能力怎么样？”
编号8说过这车防物理伤害，防爆的。
编号8：“啊，我明白意思了。”
它在仪表台那里摸索了一会儿，车子前头保险杠的位置冒出来铲车铲斗感觉的东西，不仅如此，还冒出了牛角一样的钻探头。
有了这两样东西，车子开始加速。
第一次遭遇的石头先是被铲斗的底部锐面切割，继而被钻头给钻到粉碎，碎石屑纷飞，长乐看呆了，编号8解说：“铲斗和钻头都是在资源矿井那里的工业用具，设计车辆的时候移植过来了。”
长乐瞬间回想起来在资源矿区见过的那个深不见底的矿井。
车子在提速，蜘蛛们却已经有前锋部队临近了车尾，甚至有的蜘蛛在跳跃扑击，想扑到车子上。
长乐做了提示，编号8又操控了仪表盘相应位置，车子后方忽冒出机炮一样的枪管，炮管旋转，从不同的管口连续不断喷吐出火舌，突突突开始了。
旋转机炮会自动锁定目标，自动调整炮管角度，一些没认知到厉害没有躲避的蜘蛛被击碎在了半空，血肉体液横飞。
有着这机炮的牵制，加上车子继续提速，终于将蜘蛛军团的前锋给甩脱了。
车子在迷雾中大马力前行，偶尔开启车尾炮火震慑追兵，还算顺利。
只是每一次车前出现石头都让长乐担忧，怕次数多了以后，防撞铲斗和钻头损坏，忽然问：“这车子就没有别的躲避撞击风险的设备吗？”
按照之前s博士的描述，这些迷雾是人类主动投放用来应对末日的，资源采集车在设计的时候肯定要考虑迷雾影响视线这个因素，而且估计不会单纯用铲斗钻头来应对不利地形，至于反重力和反惯性的助推引擎肯定不能持续使用，那不用想都十分耗费能量。
编号8：“我检索一下，啊，有了，有车体雷达的。”
那你不早用。
这次长乐只听到了轻微的车体机括动静，没看到车外头又冒出来了什么，不过对应的，车内仪表台上相关显示屏幕上，冒出了一个雷达波探索一样的临时地形地理图，随着前进和雷达波的探测，图里原本空洞的部分就会冒出来红色的点，有的小，有的大，有的单调，有的密集。
那显然就是前方一定距离内，大小形态不一的石头群。
长乐不由吐槽：“所以当时在平整地表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将这些东西也清除干净啊？”
编号8：“应该是有人要利用这些作为地标物吧。”
倒也是，迷谷里，要是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地面情况，那根本没法识别出自己在哪里了。
后头完全听不到蜘蛛军团的追踪动静了，要么是放弃了，要么是被高车速拉下，隔得太远了。
长乐松了口气，他正要探讨接下来去哪里，忽然神经紧张，本能地抬头通过单向可视的车顶棚看向侧上方。
外头的空中依旧全是迷雾，编号8通过车内视镜发现了长乐的行为，问：“有情况？”
它这个口吻，不像是一个机器人发出的，反倒像是地下组织机密行动的时候的警惕话语。
长乐没回答，下一刻瞳孔猛然收缩，大喝：“左，左移，快——”
机器智能的一点好处是，收到指令后可以马上照办，不会影视剧里那样猪队友先问一句怎么了为什么然后等到情况出现就来不及反应了。
武装化的资源采集车猛然向左侧打弯，前行方向立即改变，等移动出去二三十米远，有一个庞大生物从天而降，八条腿肢砰一声落地，刺穿了地表，钻探进石地一米有余，出现了八处窟窿，每一处都是碎屑迸溅。
八条巨型腿肢支撑的，是一具更巨型的躯体。
是那头巨型蜘蛛！！
要不是车子闪让得快，不被那些腿肢刺穿，也会被巨型蜘蛛的身体压到，采集车体积不小，但在巨型蜘蛛面前依旧是小块头的。
何况巨型蜘蛛的攻击手段不止是物理碾压，还有蛛丝和腐蚀性粘液喷溅呢。
长乐催促编号8加大马力，一瞬也别放缓往前跑。
那头巨型蜘蛛很快就被甩在了身后的迷雾中，消失不见。
长乐却根本没有放松。
这巨型蜘蛛一次的跳跃距离，可达百米，这还只是常规估算，说不定极限能跳跃更远呢。
单单是能跳跃也就罢了，其实长乐是怀疑，这巨型蜘蛛有着远程感应能力。
他也说不好那是什么，就他自身来说，一开始是使用热感来探测迷雾中的生物乃至其他热源，到后面使用信息素感应，这两种感应距离都有限，且需要先发动感应才行。
刚才抬头的时候，他无疑根本没有感应到热源，也没感应到信息素，其实他怀疑资源车的车体会阻隔这类感应，就算没有阻隔，当时在半空的巨型蜘蛛应该也是超过了这两类的感应距离的。
但他就是提前感应到了，并让车子千钧一发闪开了巨型蜘蛛的落地扑击。
他只能理解成，是进入基地之行，促生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感应能力。
或许是一开始和s博士建立意识桥接和长时间对话的影响，或许是在和合金老爹作战的时候，他尝试和老爹建立意识交流的努力结果。
总之，他有了新的颇为神秘的感应力，这将可以使得他在现在和以后的生存中，存活率大大提升。
前提当然是先躲避过眼前的这一关。
巨型蜘蛛显现并落地的过程中，蜘蛛娘龇牙发出嘶嘶的叫声，显然她的记忆和战斗本能都被触发了。
车子继续往前行驶出去一段距离，长乐的感应才消失了，说明是真正远离那头巨型蜘蛛了。
编号8人类那样松了口气：“是那头八脚怪啊。”
长乐：“八脚怪？”
编号8：“是啊，s博士养着两头巨型生物，还有一大堆小型生物，那些东西会定期外出巡逻，偶尔会临时被派出去执行任务，不过我没有跟出来过。”
长乐：“那这些东西平时都在哪里啊？”
编号8：“在基地内，科研所一处活体培养区，它们平时应该是处在类似的睡眠状态吧，不过和冷冻舱里休眠的人类睡眠模式不一样。”
长乐：“具体怎么不一样？”
编号8：“不知道，博士没有将这些知识开放权限给我，但我依据那些生物的从培养区的出入模式分析，应该是一种可控睡眠技术，就是主动控制你进入睡眠，想让你睡过去多久都行，睡眠的时候，身体各方面能耗会放到极低，算是从意识到肉体的双重休眠吧。”
长乐马上想到自己系统内有一个【待机】功能，类似于计算机一样。
自己的身体是s博士特别研制出的智能化生命，所以才拥有一个可无限挖掘的计算机界面一样的智能化系统，那头巨型蜘蛛怪也是重要实验体，那些数目庞大的小型蜘蛛们不排除也是实验体，那么s博士给巨型蜘蛛和其手下们在无任务的时候主动调控成一种【待机】状态来解约能量，不是不可想象。
不得不说，s博士丧失了人伦道德，的确可恨，但他持续了千年的智能生命研制，以及它的智能体里那无数不同领域科学家的科学知识积累量，非同一般。
或许s博士的智能化生命计划也同时利用了计算机方面科学家的知识经验呢，融会贯通大一统了。
编号8：“另外一头巨型生物，是一只大鸟，我比较喜欢那只鸟，不喜欢那些蜘蛛们。”
长乐：“是吧。”
那只鸟好歹解救过自己好几次了，包括蜘蛛娘的至少一次。
编号8：“那只鸟多好看啊，颜值比蜘蛛高多了。”
长乐：……
你更喜欢大鸟，原来是这个理由啊。
编号8似乎认知到了什么，内视镜里看了蜘蛛娘一眼，找补说：“蜘蛛小姐，我不是说你不好看啊，你是个美丽的小姐，虽然依照人类的标准你不符合他们的审美，但是我挺喜欢的——”
编号8忽然又意识到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又连忙跟长乐自证：“啊，我不是人类里那些喜好不正常的变态啊，绝对不是，呃，蜘蛛小姐，对不起，我貌似又说错话了，我不是说你不正常啊。”
有这个话痨在，看来一路上不会闲了。
依照着显示板上的距离统计，车子已经向前开出了超过一百米，按说是超出了巨型蜘蛛怪的单次跳跃距离了吧。
本来该是这样的，但到了一百五十米的时候，长乐那种神秘莫测的提前感应又来了，他侧头上看，大吼：“右，右——”
车子在他第一次指令时就急速向右漂移，同样是滑行出二三十米远，巨型蜘蛛怪落地了，又扑了个空。
长乐是真的惊出了一头冷汗。
虽然可能巨型蜘蛛是分成了多次来跳跃追击的，但还是有可能一次性跳跃出了一百五十米远，这可是数倍重力的大裂谷下，可见那怪物的跳跃能力多么变态。
最可怕的一点是，这头巨型蜘蛛怪肯定有着和他现在一样的神秘感应能力，而且肯定更精通，也即感应距离更远。
他可不相信这头巨型蜘蛛单单是五感包括听觉在大裂谷的迷雾环境下能够看到百米开外，他自己拥有光线反溯能力，也不过略略看到二十多米外的影影绰绰。
长乐认为巨型蜘蛛有着长距离感应能力，还因为如果不是如此，这东西不会每次落地扑击都那么精准，这意味着巨型蜘蛛在起跳的刹那，就能定位出长乐三人所在，并依照资源采集车的行动线路，来提前量设定落点，来和采集车位置吻合。
想通了这点后，长乐马上说：“编号8，偶尔变一下道，随机的那种。”
编号8一边照做一边开启好奇宝宝模式：“为什么？”
长乐：“让身后的追兵无法定位我们。”
Oh.
这一招果然起效了，虽然百多米的距离，依照巨型蜘蛛那庞大的体型，跳跃过来不过是几秒，但采集车的不规则移动还是让巨型蜘蛛之后每一次的落点都产生了偏离。
往前开出了大概几公里远，闪避了巨型蜘蛛多次扑击后，才完全感应不到那头怪物，也没有新的扑击降落发生了。
长乐怀疑，那头巨型蜘蛛怪是体能消耗过大了。
也即，往后至少一段距离内，他们是安全了。
那么就该正式讨论，他和蜘蛛娘何去何从的问题了。
——
回头肯定是不行了，巨型蜘蛛还有幕后黑手s博士就等着呢。
那么继续往前，寻找另一处崖壁上的石窟定居？
毕竟s博士说过那些石窟是早期基地人类出外勤的时候的能源物资补给点，有很多很多。
问题是基地的建设覆盖了整个大裂谷，只要在裂谷下，肯定就还是s博士的控制范围，大裂谷下，无论哪个地点都是不安全的。
长乐一时间陷入迷思，他看着车外走了神。
车外是无穷无尽的迷雾，连车子除了偶尔为了躲避石头绕一下道，四周景物都看不出任何不同。
长乐不由再次联想到了前世看过的那个经典同名电影迷雾。
那部电影给人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前面迷雾里不时冒出来的克苏鲁味儿触手怪物，而是最后，男主一家开着车想着离开迷雾区，一直却走不到头，周围全是无穷无尽覆盖着的雾气，那种无声的绝望感。
最绝望的还是又一头怪物出现的时候，男主开枪射杀了家人，本想自己也吞枪自杀，来平事儿的军方出现了，击杀了那头怪物。
那一刻，绝望弥漫到了屏幕外。
“呃，那个——”
编号8打断了长乐的迷思，长乐蓦然收回了探视窗外的目光。
说起来，自坠落大裂谷，遭遇蜘蛛娘以来，再到进入基地之后，他关于前世的记忆越来越多，回忆起前世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怎么了？”长乐问。
编号8：“我应该把两位送去哪里啊？”
长乐：“我暂时没想到地方。”
编号8：Oh.
车子继续开，编号8又闲不住了。
“对了，我的名称代号是编号8，这位暂时可以叫蜘蛛小姐，我该怎么称呼你呢？老鼠兄弟？啊，不好意思，貌似对人类称呼老鼠不是好的语法，有个词汇叫贼眉鼠眼来着，啊，我不是说你的眼睛像老鼠啊，你长得跟老鼠差远了。”
我就当这话是夸奖了。
长乐：“你想叫什么呢？”
编号8：“我的意愿吗？嗯，在基地里的时候，对那些人类，我是普遍称呼公民兄弟，或者公民姐妹的，因为基地的宣传口号是所有人都是一家人，都是基地的公民，除了被基地官方定义为罪犯、反叛者的人类。”
“可是你又没有在基地生活过，啊，要不这样吧，我叫你亚当，这位蜘蛛小姐夏娃。”
长乐呆愣：“为什么这么称呼？”
编号8：“因为人类的宗教故事里，就有亚当夏娃的故事啊，说是最开始的两个人类，你和蜘蛛小姐一个雄性一个雌性，现在人类又普遍灭绝了，你们又是新型人类，那不是就对应亚当夏娃吗？”
算了，亚当夏娃就亚当夏娃吧，虽然对宗教故事不感冒。
编号8眉开眼笑：“亚当兄弟。”
“亚当兄弟。”
“亚当兄弟？”
编号8重复第三遍的时候，长乐才意识到这是要自己答应呢，于是就应了一声。
编号8很高兴的样子，不知道是正式结识了长乐这个朋友，还是自创命名被接受当了一回创造者而高兴。
编号8又转向蜘蛛娘：
“夏娃小姐。”
“夏娃小姐。”
“夏娃小姐？”
“夏娃——”
长乐打断：“别白费功夫了，你用的是人类语言，她怎么可能听得懂？”
编号8和长乐主要通过意识桥接对话，对蜘蛛娘，编号8就开口使用机械式语音了。
长乐现在的声音模拟则还没能熟练人言的地步，说出来的人类语言都是畸形的，不然就能直接用人类语言和编号8对话了。
"Oh, I see."
编号8马上丧气了一半儿。
倒是蜘蛛娘呆呆地看着编号8，编号8用汉语重复的几个字，似乎触发了她的某类感应。
闲扯完毕，编号8忽主动说：“亚当兄弟，要不然，我送你们离开基地，我是说地下大裂谷吧。”
长乐是真的怔住了。
“你是说，可以离开大裂谷？”
“当然了。”编号8自信满满。
大裂谷底部距离地表万米之高，加上数倍的重力，用爬的风险太大了。
而编号8所说的离开大裂谷，肯定不是用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