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对赌

几年后。
寒月当空，离地数十万公里。
十几辆悬浮车在天空缓缓滑行，银伽坐在悬浮车内看着窗外，为他开车的安信戴着黑手套，握着方向盘。
而在悬浮车的广播中，则播放着最近的新闻简讯。
“…近日，贝克莱美公司的股票再次创下历史纪录，公司负责人柯林.蓝塞尔表示，未来将进行垂直一体化设计，送货，维修，以及回收再利用全部由贝克莱美全部承担…”
“…plg的价格遭遇短期波动，但发行数量依旧位列所有金融衍生品之首，知名评级机构星辰表示，plg的价格仍具备上升空间。”
“…信用神殿发言人贝尔斯登二十五日发言，太阳系将进行新一轮星际开发，本次开发将发行两万万亿信用币进行八大星球的基础设施建设，据悉，此举将需要更多合成人参与星球建设…”
新闻落在银伽耳朵，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街道两边透明而精致的玻璃建筑。一家名为嘟嘟奶茶的连锁店落入了他的眼帘，他突然记起很多年前，当自己还在天梯城上学时，因为喜欢这家奶茶店的口味而收购了这家奶茶店，将其发展成为了全球连锁的品牌，赚了几百亿信用币。
当年的味道让银伽怀念，他说道：“停车。”
车队停了下来。
安信问道：“会计，怎么了？”
“去帮我买一杯经典嘟嘟奶茶，三分糖，去冰。”银伽说道。
安信推开车门离开了悬浮车，向远处的奶茶店走去。帮银伽购置奶茶之际，安信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树下传来喵喵的声音。
她耳朵一竖，循着声音走了过去。结果在树下看到了一窝刚刚出生的小猫，几只不同花色的小猫挤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发出喵喵的声音。
安信眼睛一亮，她弯下腰，伸手在几只小猫脑袋上摸了摸。
小猫因为太小，不能反抗，只能喵的更厉害，一旁有路人经过，看见盒子里的几只猫，纷纷被叫声吸引过去。
“你要养么？”一个路人问安信。
“我…”安信立刻想要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但是她想到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她不由的松手站起身，说道：“再说吧，我一会儿回来要还在的话，就会养。”
“还真是好心呢。”路人说道：“我家住这附近，你想养的话就快点吧，这几只猫被扔在这里有些日子了，要不是我每天喂点奶，只怕已经死了。”
“您不养么？”安信问。
“瞧您说的，自己都养不活哪里还有闲钱养猫。”路人说道：“没空也没钱。”
说罢，路人便走了。
没空又没钱，安信心想，她倒是有空也有钱，银伽给她开出来的工资可不低，要做的事嘛，也不算多。
奶茶店将奶茶做好了，装在塑料杯子里递给了安信。
安信提着塑料杯接近悬浮车的时候，她看见车玻璃后一双幽深的眼睛正盯着自己，那是会计的眼睛，他一直坐在车内看着她。
那眼神让安信心里咯噔一下，跟会计这么多年，她熟悉那个眼神，每当这家伙不爽的时候，就会这样看着别人。
进入悬浮车，将奶茶递给了银伽。安信启动悬浮车，继续向会场飞去，但在此过程中，她一直能感觉到芒刺在背，那眼神和x光一样，要把她切开，检查她的成分。
银伽没有喝奶茶，他慢悠悠的将奶茶放到一边，询问道：“你喜欢猫？”
“还…行吧…”
安信的确很喜欢猫，尤其喜欢猫粉嫩的爪子，以及它独特的呼噜声，但她不知道会计为何这么问，只能回个还行。
“你不应该喜欢猫。”
银伽直截了当的说道。
“啊？”开车的安信一愣。
银伽：“你觉得皇帝会容忍臣下觉得自己才是皇帝么？难道人类进化了几十亿年就是为了伺候一群智力不如三岁小孩的软体动物么？”
安信：……
银伽：“猫这种东西，即便给它再多信用币，它也不会因此而感到感激，依旧是我行我素。如果这种生物长得和秃鹫一样，世界上还能有几个人喜欢。”
银伽一边说一边摇头，“这种生物不应该存在于太阳系，我不允许这些东西趾高气昂的在地球上走来走去，太可恶了。”
安信：“可是猫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物种啊。”
“是的，所以它是一定要灭绝的。”
银伽叹息道：“它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靠卖萌就可以吃饭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安信不愿反驳自己上司的话，但她觉得银伽的话实在是太离谱了，“不太…可能吧…会计，您知道的，动物市场，宠物市场，也是一个相当庞大的市场呢。”
银伽脸上的表情唰的一下就变了，从后视镜看见银伽脸上的表情变化，安信身体一抖。她立刻想起了被信用币支配的恐惧，于是赶忙低下头，说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从经济学的角度来阐释猫存在的价值，其他的什么都没想。”
脸色阴沉沉的盯着自己的司机看了一会儿，银伽哼了一声，“你说的很对，安信，宠物市场真的很庞大。但是跟合成人的市场比起来还是太小了，太小了。有生之年，你一定可以看到太阳系宠物市场的覆灭，一定可以看到。”
银伽的话让安信有些不寒而栗，她不敢多说话，只能握紧方向盘，驾车向前。
后座上，银伽拿着纸吸管插进杯子里，吸了一口，随后脸色一变，直接吐在了车里，愤而骂道：“这都什么玩意儿，这么难喝！”
……
……
悬浮车队在证券城中一座最高的摩天大楼顶部停了下来，摩天大楼顶部有着一块巨大的标志——gia。
gia是太阳系最大的保险公司，也是证券城中最赫赫有名的支柱型公司之一。其负责人历年来在信用神殿中都拥有极高的话语权，甚至和银伽本人，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
千米高的大楼顶部，早有人等待于此，当银伽一行人落地之后，那群人立刻迎了上来，为首之人握住了银伽的手掌，说道：“哎呀，银公子，可真的是好久没见了。”
“被叔叔关了好几年，这不，刚刚解禁，这就过来找你了。”银伽握住对方手掌，微笑说道。
握住银伽手掌的人名叫沙利文，现今gia保险公司的负责人。他身材高大，戴着金边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
沙利文说道：“都听说您要从月球过来，我已经安排了公司的高管为您接风洗尘，您看，我们是先用餐还是……”
“开会吧，我不能在地球呆很久。”银伽说道：“叔叔定的规矩还在呢。”
“行，那就先开会。”沙利文说道。
众人簇拥着银伽进入电梯，一路下降到了顶层中央的会场，豪奢的水晶幕墙后，已经坐满了商务人士。
银伽在会议桌的次座坐下，gia保险公司的负责人沙利文坐在主座之上。
坐定之后，安信拿出手机，找到了准备好的文件，上传至会场的中央投影，于是乎，每个人面前都出现了一块虚拟投影。投影上的是一长串的文字说明。
会场内众人素质很高，看见那些文字，便默默翻阅起来，鸦雀无声。
大概过了半小时之后，会场中人纷纷靠在椅子上，有人面色凝重，有人表情困惑，更多的人则是暗暗吃惊。
这时候，银伽坐直身体，对着面前的麦克风直截了当的说道：“刚刚大家看到的，是我新设计的一款产品，plds——即养育贷款违约互换，简单来说，这是一份plg的担保。
诸君知道，自从plg诞生以来已经有十几年了，虽然期间一直运转良好。但信用神殿依然对这份产品的安全性有所质疑。
自从几年前我被禁足之后，就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让plg变得更加安全，今天来到gia，也是这个意思。”
“你想给plg投保？”gia的负责人沙利文在阅读完文件之后惊讶的说道：“让我们为plg背书？”
银伽微笑点头：“不错，如果plg依然可以获得协议书上的增长，我将对gia支付高额保费。”
一名身材肥硕的男子缓缓坐直身体，gia的首席技术官史丹利，只听史丹利说道：“银伽先生，我怕不是没有看错吧。你这协议里面写着的，可是每个月百分之二的保费。”
“是的，每个月百分之二。”银伽肯定的回答。
会议室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彼此都能看见对方眼中的错愕。
一名有着优雅胡须的瘦高男子靠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言辞有些讥讽道：“银伽，我很佩服你的魄力，可你知道每个月百分之二是什么数字么？”
说话之人名叫盛高，他是gia的董事会成员之一，也是信用神殿的高官。
银伽点点头：“我知道，按银氏风投所拥有的plg数量，我将每个月为plg支付大概两千亿信用币的保费，当然，这只是当前的费用。”
“你疯了么银伽…”沙利文说道。
“我没有疯。”银伽说道。
“还说你没疯，哼哼哼。”盛高冷笑起来，他说道：“拜托，银伽，你有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做什么？你是在看空合成人市场。”
“我没有看空合成人市场，我怎么会看空太阳系的基石呢？”
银伽温和的说道：“我只是在为plg进行投保，我相信诸位对我的专业应该有所理解，也相信我的专业素养，市面上并没有对冲plg风险的金融产品，我想这一款plds将可以非常完美的适应这个任务。”
“嚯。”盛高摇摇头，“你还真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会场内的氛围有些凝重，银伽见他们游移不定，于是便站起身，说道：“我先去上个厕所，你们先商量商量，究竟要不要签这份担保协议，等我回来你们再告诉我。”
……
……
银伽离开房间之后，会议室里立刻炸成了一锅粥。
盛高当即毫不客气的说道：“这家伙想干嘛？他忘了他爹是怎么死的了么？居然又跑来做空合成人公司。”
gia一名高管摇头苦笑道：“好家伙，狗改不了吃屎，葛若斯要是知道这事不得气死，他在那边天天砌楼梯，这家伙倒好，一块砖也不想要。”
“自寻死路。”盛高说道。
“不至于那么傻吧。”
有人狐疑的翻动着虚拟投影上的协议书，说道：“他可是设计出plg的天才，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难道他没有看见现在的合成人市场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刻么？哪个市场出问题也轮不到合成人市场出问题啊。”
"Ahem, ahem, ahem."
史丹利咳嗽了两下，说道：“如果说全然没有道理也不对，根据我们团队的调研，合成人的内部的确存在系统性风险，在耶路撒冷覆灭后，有大量的合成人选择不上班，消极抵抗。这种行为将会影响三大合成人公司资金链的稳定，如果养育贷款无法偿还，plg就会出现烂账风险，这个风险很可能导致plg崩盘。”
史丹利的话让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盛高说道：“好家伙，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真的是其心可诛，埋坑给我们跳呢，这种协议怎么会签，还不给他叔打电话，让他把这小子给抓回去再关个三五年再说。”
“那倒不至于。”史丹利耸耸肩，不置可否。他看着沙利文，等待他的判断。
沉思良久，gia负责人沙利文摸了摸眼镜，说道：“在商言商，银伽想卖什么产品，想签什么协议，我不在乎。他想做空合成人市场，我也不在乎。合成人公司的确有问题，这一点没人会否认，我们的整个体系的确存在系统性风险，这一点我们都知道，但是…”
沙利文强调，“但是…这个系统性风险究竟有多久才能爆开呢？”
gia众人听闻之后，纷纷沉默下来，他们每一个人在心里迅速盘算起来。
“您的意思是…”
沙利文深吸一口气，说道：“签，干嘛不跟他签？银伽这家伙要我说，聪明是聪明，只可惜却是太急躁了。如果他把这份协议的保费改成每年百分之二，我打死都不跟他签。
但是每个月百分之二，我的天，天底下还能有这样的好生意么？无论银氏的实力有多雄厚，都必然无法承受这样的对赌费用。
况且我敢发誓，信用神殿不可能坐视三大合成人公司出事，这是太阳系的基石。即便真的有系统性风险，拖个三五年也绝对不是问题。三五年，以每个月百分之二的对赌费用，别说三五年了，只怕一年他都撑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