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蹊在成都呆了好几天,舒适到不想走了。
她悠哉悠哉的,白天逛宽窄巷子,晚上看川剧。第二天去武侯祠,传说中的红墙竹影,然后到锦里去吃小吃。
第三天去杜甫草堂,继续逛锦里。她一点都不着急,慢慢欣赏慢慢逛,拍照。并不想走马观花。晚上,她到“莲花府邸”去喝酒。
她的大部分照片都会放到朋友圈,这样频繁的刷图后,她被家人屏蔽了。
只有一个人没有屏蔽她。
安之会给她点赞,照例没有评论。
言蹊也从她的说说发现她最近在备考。
要放圣诞了吧?不知道她要不要回来,言蹊在朋友圈里捕捉不到任何痕迹。
她其实也可以试探她一下的,就像上次那样分组。
想起来言蹊脸颊微烫。
很明显了,那句“兔子更可爱”说是亲友间开玩笑的话,自己都不信。她做完这事,暗自羞耻不已。
而且言蹊后知后觉地发现分组也不是绝对隐蔽的,因为很容易就被识破。
就像她也知道安之把她单独分组,那张照片只有她懂。
那句话,安之没点赞没评论。
那张照片,言蹊也没有点赞没有评论。
言蹊的心起起落落,连自己都不知道想怎么样。没有想到,安之把那个玩具带了过去,她竟然珍藏了这么多年,她几乎都要不记得了。言蹊心中晕开了浓重的酸涩的怜惜。
安之从小就恋物,大概是幼年失去的太多的缘故,又不贪心,只要一点就好。
能够被她爱,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抛开性别年纪,抛开她们的关系,安之是很好的恋爱对象,她年轻,漂亮,纯真,有才华,长情,温柔。
但如果她没有在她身边长大,她们就不会有交集,她就不会认识安之……
这个念头刚浮起,言蹊的心一阵剧痛,就好像她抹掉了安之和她一起度过的日子。
这段日子,她反反复复地纠结着,愁肠百绪无法理清。一个是她呵护的幼年的安之,一个是她心动的可爱的陶陶。
有时候梦中她抱着的少女会变成小小的女童,把她惊醒,谴责自己,又忍不住留恋抱着她的感觉。
她的手指轻轻抚摸手机的屏幕。
安之很久都不发自拍了,怎么不多发几张呢?
音乐酒吧里环境不错,台上歌手抱吧吉他轻哼着歌,言蹊喝了一口酒,旁边有人过来。
“我看你很久了,有心事?”
是民宿的老板娘,这些天她们碰到也会打声招呼。
言蹊笑笑,朝她点点头。
老板娘画着精致的妆容,独身一人,也朝她笑了下。她眼角的皱纹绽开,这是个有故事的女人,笑容也有点沧桑的意味。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下,她接起,表情顺间变了,立刻变得软绵绵:“我在喝酒,唔,那你等一下过来接我。”挂下电话,她嘴角仍含着微笑。
朝言蹊笑道:“家里的小孩子。”
“?”言蹊疑问。
“我老公。”老板娘笑道。
“嗯。”言蹊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再次点头。
她记得,小她很多岁的丈夫,两人的感情很好。
可能是感情好的人都要对别人诉说,也许是老板娘觉得言蹊很有眼缘,也许是酒吧的气氛太好。
她说:“他小我十八岁,我其实压力很大。”
言蹊顿了顿,来了点八卦的心思。
可这老板娘深谙如何调动别人的好奇心,还有很会讲故事。言蹊微笑了下,她顺着她的话讲:“但我看你们的感情很好。”
“嗯……我以前是他的老师,当时他才15岁。”
言蹊呛了一下,15岁这也……
但她一想到安之,就不太敢说什么了。
“哈哈,也不是在他15岁的时候我们就谈恋爱了,不过我们当时确实对彼此有好感,他上大学的时候过来找我,然后就在一起了。”
老板娘慢悠悠地说着,眼神都是柔光。
言蹊:“……”
“当然中间有过好多阻碍,他母亲,很多人反对,后来当不了老师了,我们一直坚持着,直到他毕业,我们来了成都,创业,做生意,现在终于好起来了。”
言蹊由衷的:“恭喜你们。”
老板娘的目光望过来,意有所指:“我的故事讲完了,该你了。”
言蹊微笑,“我并没有这样精彩的故事。”
老板娘笑了笑:“每个单身来旅游的人肯定有故事,多半是为情所困。这些年我的乐趣就是听故事。”
言蹊默了默,问道:“我能多问一句吗?”
老板娘看着她,“当然。”
“他比你小那么多,你是怎样确定自己的心?毕竟曾经是你的学生……”
老板娘吃吃笑:“也不是没有过迟疑,但是吸引力太大了,男女之间那点事其实很简单的。”她意有所指。
言蹊愣了愣,不知道这话怎么接下来了。
老板娘笑觑了她一眼,“怎么,你的情况跟我一样?”
言蹊低头抿了一口酒,口感醇和,果香清郁。她低声道:“她比我小太多,我很有罪恶感。”
她神情带了点恍惚,垂下眉眼,眼皮深邃,皮肤是很细腻的白透。
老板娘耸耸肩,“那有什么关系,成年就行了。你也不必在意别人的看法,世人总是爱八卦。”
言蹊顿了顿,继续道:“她从小在我身边长大,算是我的小辈。”
老板娘眉毛一扬,迟疑道:“那确实有点……”
言蹊侧眼看了一眼她,干脆道:“她是女孩子。”
“咳咳咳咳咳!”老板娘蓦地被呛到,有好几秒她完全说不出话来。
然后她掩饰着喝了一口酒,实在忍不住了,咧开嘴哈哈大笑,“哇哦。”
言蹊抿了抿唇,也低低笑出声来。
“来来来,我敬你一杯。”老板娘把酒杯挪过来,轻轻地磕了一下她的杯沿。
言蹊喝了几杯出来,凉风吹着她,巷子里在夜灯摇曳下幽静地蔓延着。
言蹊感到有种空前的轻松感,原来承认自己的心声也不是件很难的事情。
她轻笑了声,悠悠地叹了口气。
天黑阴凉下,笼着一层白茫茫的雨雾。言蹊避到屋檐,拿着手机,滑到朋友圈。
屏幕亮起来。
有一张自拍。
她那边是早上,她咬着一块土司,鼓着脸,晨光映着她澄澈乌黑的眼眸,穿了件大粗针的杏黄色毛衣,一截奶油白的脖颈露出来。
图片上面写着:最后一科了,yeah!
言蹊盯着看了半响,有个声音在心间回荡,她想见她,想去见她。
这个声音像担心她反悔,像担心她不够勇气,一遍一遍地回响,重复,密密匝匝地占据了她整个思绪。
她的心砰砰砰跳起来,在人烟稀少的巷子里。
然后她打电话,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就连她的呼吸都有点急,没有接,她再打,隔了好几下柳依依的声音起来:“言小五,什么事?”
“你现在去我的房子里,我告诉你我的护照在哪里,你顺丰给我。”
“……现在?”
“那明天也行……”
“……行了,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挂上电话,她算着时间,估计后天能到。接下来的两天言蹊过得心不在焉,恨不得动手去拨时间。
她在下午登上了飞机,17个小时,她安心地睡了个觉,醒来时已经是早上,精神奕奕地下了飞机。
空气清冷,蓝天白云,节日气氛浓厚,她裹紧衣服一路进了哈佛大学。这是全球一流的学府,而安之就在这里学习。
言蹊唇角噙着笑意。
她知道安之住在哪里,一路走到她住的公寓楼下。
言蹊把手放在衣兜里,突然胆怯,勇气荡然无存。
“我只是来旅游……”
“顺便来看看你……”
“我和同事一起过来的,她的孩子要留学……”
她猛地皱起脸,再揉开自己的五官,这个借口太烂了,她来来回回地踱步。
这时,楼下的门打开,言蹊条件发射地躲到树后。
但是出来的人让她怔住。
高瘦的身材,浅灰色的发色,脸孔深邃白皙,整个人明灿至极。她认得这个女生。
许嘉尔。
后面出来的才是安之,言蹊的目光停驻她身上,她缩着脖子躲在大毛衣里,乌亮的头发蓬松地散着,她似乎刚睡醒不久,小小地打了呵欠,揉了下眼睛,嘟囔着什么。许嘉尔拉住她的手,笑着说什么,扯住她往前走。
安之似乎拗不过她,只好跟着她的脚步。
地上有积雪,她脚下一滑,许嘉尔及时回头抱住她,拍拍她的头。安之搔搔头发,说了一句什么,自己往前走。
言蹊看不下去,她撇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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