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黎城

“按照你的意思，你已经过了十八多万次今天？”
江离点头：“是的，准确来说是五百年，昨天刚好是第四百九十九年的最后一天。”
四周霓彩灯光闪烁，绚丽的氤氲虹光照耀在江离的脸上。
坐在江离面前的是一个画着夸张妆容的小美女，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看上去就像个不良阿妹。
“嘿嘿，”小美女笑了笑：“你追女孩子的手段太老了，怎么也得装个失忆什么的吧，还重复同一天五百年，也太扯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江离摇了摇手中的酒杯，看着暗红色的液体在杯中挂壁，一点点呈絮状留下来。
江离的脸上带有微笑，温和而人畜无害，但眼底总是笼罩着一层忧郁的沧桑。
赵灵儿噘起嘴巴，打趣道：“我才不信呢，大骗子！”
“无所谓，你信与不信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对我来说，明天早上六点，一切都会重置，前一天发生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江离看了看手表：“嗯，再过九个小时，我们就又是陌生人了。”
赵灵儿看着江离认真的表情，竟有些相信了，但马上她就被自己荒谬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轻抿一口酒，疑惑道：“照你说的，你每天醒来时间都会重置，那你还睡什么觉，直接通宵不是更好？”
江离摇头：“四百九十九年前我就有过这个想法，但很可惜，我体内藏着一头恶魔，他的力量使我无法抗拒。”
赵灵儿撇撇嘴：“大骗子，我才不信呢”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通讯仪。
她今天来这里喝酒本来是约好了朋友的，但一直等了这么久也没有等到。
江离是五分钟前走过来和她搭讪的，看着江离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样子，她也就没有抗拒，聊了起来。
但她没想到江离居然是一个疯子，再三强调什么时间循环，说他在这个地方的同一天循环了五百年。
怕是骗鬼鬼都不信呦。
江离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别看了，你朋友来不了了。”
"Yes?"
赵灵儿抬起头：“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
江离摊手：“说过了，这一天我度过了几百年，四百七十多年前我就在这个地方见过你了，不只是你，这个酒吧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
赵灵儿：“……”
无视他又发神经质的胡言乱语，赵灵儿追问道：“那你告诉我，我朋友她为什么不来？她可是最守信用的。”
赵灵儿目光狡黠，怔怔的盯着江离，她要戳穿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
江离道：“没什么大事，她父亲从城外回来了，”江离再次低头看了看手表：“嗯，再过2分钟36秒，她会给你打电话，然后告诉你她有事来不了了。”
赵灵儿愣了半天，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这么精确吗？
骗谁呢？
不等她发作，江离举起酒杯，遥遥迎向她。
赵灵儿也举起酒杯和江离碰了一下。
似乎是想起什么，赵灵儿忽然道：“哦对了，你刚才还说，你跟白黎城所有美女都很熟？真的是所有人吗？”
她内心根本是不相信江离鬼话的，她只是好奇他回怎么编下去。
看人出丑，理屈词穷也不失为一番乐趣。
江离直接点头：“对，所有，都很熟，不过也仅限于我，我的每一天都会重置，他们不认识我，我却认识她们。”
赵灵儿来了精神，仿佛抓住了江离话中的漏洞，道：“你只有一天，怎么可能和她们都认识，你别说你还有分身术？”
江离失笑：“那倒没有，了解一个人一天当然不行，”
“我有的是时间，比如我会用一天的时间去全面调查一个女孩的生平，然后再花一天时间去调查她的兴趣爱好，人生三观等。”
“虽然再次见到她，她依旧不认识我，但我却完全了解她，就像红颜知己一样贴心。”
赵灵儿的表情越来越怪异，她竟然无法反驳他的逻辑，这么逻辑自洽的吗？
江离没理她，继续道：“其实像我这样一直重复同一天也有好处，那就是对方永远不认识我，我可以无线次数的犯错，她也不会对我留下坏印象，每天对他们来讲都是全新的，但我的记忆会保留。”
赵灵儿想不到可以反驳他的理由，疑惑道：“等等，既然你的每一天都是重置的，那你追求她们的意义何在？哪怕你把她们追到手，第二天她们也不会记得你啊。”
江离笑了。
“确实没有意义，其实不只是追求女孩，在我刚开始重复的一百年里，我甚至没有想过去去做这些事，”
江离面带回忆：“我花了五十年，学会了白黎城17所研究基地的所有文献和技术，并且掌握了打开白黎城武器库的六种方法，”
“后来，我能做的越来越少，重复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但总得给自己找个事做，不然我会疯掉的，有时候我会专门抽出一天时间，仔细回味过去的这些年，也挺有意思的。”
江离对她没有任何隐瞒，因为没有必要。
反正没明天又是全新的一天，她不会有任何记忆。
赵灵儿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年的眼神很沧桑，带有很年龄完全不相符的老成。
并且这种老成不像是装出来的，很是自然。
“那你一共认识多少美女？”赵灵儿对这个更感兴趣。
江离想了想：“也没多少，白黎城有几十万居民，能算得上美女的也只有几千人而已。”
赵灵儿愣住了：“几千人，你都认识？”
江离点头，再抿了一口红酒。
赵灵儿愤愤道：“你个大骗子，你就骗我吧！”
江离无奈，她信与不信并不重要。
他今天只是想来喝点，然后随便找个“熟人”聊聊天。
几百年里，江离对酒这种饮料愈发依赖，他有时候会刻意控制超凡力量的代谢速度，用酒精麻痹自己。
也只有在这种半醉半醒之间，他才能感觉自己还活着。
五百年，足以磨灭一个人所有的心性。
赵灵儿不再理他，自顾自的喝着闷酒。
Suddenly,
酒吧的大屏幕忽然播出一条临时新闻。
“西城区爆炸案告破，白黎执法队已经恐怖分子全部逮捕。”
她来了兴趣，指着大屏幕。
"This..."
新闻的具体内容是，今日凌晨时分，西城区永直街46号发生了影响恶劣的爆炸案，歹徒用自制炸弹引爆了一所研究所的材料库。
此次事件造成三名路人伤亡，影响不小，白黎再次展现了惊人的掌控力，短短半天就抓住了歹徒。
这个案子大大提高了执法队在白黎城民众中的威望，要是放在其他避难所，这种事情一定会无疾而终。
江离挑眉，面无表情：“怎么了？”
“街口站的那个女孩。”
江离看去，然后笑了笑。
曹思妮，白黎城排名前三的大型军火商曹家的千金，在白黎城影响巨大。
“曹思妮，知道吧，霸道千金小姐，很早以前就替她父亲接手了部分军火生意，铁铁的女强人一个！”
"Understood."
“你既然对白黎城所有美女都熟悉，那曹思妮想必也包括其中了吧。”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江离点点头：“对，她的容貌在白黎城可排进前二十。”
“那你们，很熟咯？”
Yes.
赵灵儿神色怔然，她没想到江离居然死鸭子嘴硬，这时候还不承认。
“不可能！你既然说你只会在同一天循环，今天除了这么大的事，作为执法队的曹家一定忙的不可开交，公关，抓捕，通缉，平复每一环都是大麻烦，最起码也要好几天才能处理完，一天时间你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赵灵儿肯定的说道。
江离看着她一副“哈哈哈，没话说了吧”的表情，失笑道：“人都有弱点，都有软肋，只要摸准了，就没有不能接近的人，还有，”
“你说对了，这场爆炸确实让她忙的不可开交，确实没时间见我，就算见了我也不可能放下家族大事和我谈情说爱。”
赵灵儿挑眉，笑容满面：“所以咯，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离放下酒杯，目光怔怔的看着大屏幕：“那如果，我阻止这场爆炸呢，或者先执法队一步将罪犯抓获呢？”
赵灵儿愣住了，用一副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江离。
能自制炸弹，悄无声息潜入防守严密的材料室，完事后还能全身而退的流弊匪徒，是这么容易被抓获的？
就凭你？
当然，后一句她没有说出来。
江离自顾自的道：“我说过很多遍了，今天我已经经历了整整十八多万遍，对我来说，五百年前我就知道这场爆炸会发生，我有大把的时间去顺藤摸瓜调查线索，你觉得，将一个计划重复十八万遍，它还会那么天衣无缝吗？”
赵灵儿：“……”
逻辑自洽，完美无缺，让人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说的就跟真的一样。
赵灵儿还不服输，道：“那我呢，你不是说过你很早以前就认识我吗，那你跟我熟不熟，你了解我多少？”说着，赵灵儿还扬了扬粉嫩的脸蛋。
江离摇头，将杯中红酒一口喝光。
赵灵儿笑的好大声：“哈哈哈，不敢说了吧，怕说出来来露馅是吧！”
江离撇了一眼她染的五颜六色的头发，道：“我说我认识白黎城所有美女，而你，不算。”
赵灵儿：“……”
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她有股想砍人的冲动！
“啊啊啊！你太过分了！你个大骗子！！”
赵灵儿毫无形象的低吼道，扬手就要撒泼。
Suddenly,
江离毫无征兆的指了指她的包。
“What was he doing?”
江离食指放在嘴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出声道：
“3……”
“2……”
“1……”
Ding-ling-ling~
赵灵儿的通讯仪忽然亮了起来，她这才恶狠狠的冲江离扬了扬小拳头，呲了呲牙。
接通，那头传来好朋友满怀歉意的声音：
“哎呀小灵儿，真是抱歉呢，我父亲今天从荒野回来了，大获全胜哦，我要给他接风洗尘，就不去酒吧找你了，改天我专门给我的小灵儿请客哦，先不说了，叫我了，挂啦挂啦……”
"Beep beep beep..."
赵灵儿：“……”
【再过2分钟36秒，她会给你打电话，然后告诉你她有事来不了了……】
“……”
赵灵儿马上翻出通话记录，查看朋友呼入的时间。
赵灵儿瞬间惊呆了。
丝毫不差！
“这，这这，这不可能！你怎么会……”赵灵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江离。
江离微笑：“这回信我了吧。”
“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居然连时间也能控制得这么精确？”赵灵儿瞪大眼睛。
江离摊手：“我说过了，这一天我重复过了十几万遍，我不是第一次见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你那个朋友，这对我来说只是一场预料之中的，意外？”
说着，江离咧嘴笑了笑。
在最初的几十年，他还会沉浸在全知全能的成就感中，整个白黎城所有人的秘密他都知道，他知道所有大人物的弱点和软肋，在某种程度上，他才是这个超级城池的无冕之王！
但之后，漫长的岁月磨平了江离的骄傲，他开始反省自己，并在这个过程中思考一些更有深度的东西。
包括赵灵儿此刻惊讶的表情，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当你将同一件事重复十几万遍，这件事包含的所有细节，将不再意外。
江离甚至不止一次给别人说起过自己身上的问题，告诉别人自己可以无限循环同一天，但毫无意外，没有任何人会相信。
这种事对没有经历过绝望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他们信与不信，江离已经不在乎了，他只想找人说说话，尝试每天做一点不同的事情。
但面对十几万次重复，可选的不同事件又有多少呢。
几百年前江离就后悔了，他当时就不该动用那位的力量，当时的他绝不会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他甚至不止一次尝试过自杀，但毫无例外，每天早晨六点，他都会从床上醒来，不论他“昨天”做过什么。
无边无际的恐惧萦绕在江离心头，他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在漫长的岁月中，江离唯一的希望，或许就是有朝一日那位溢出的力量能够消耗完……
江离觉得自己很可能等不到那一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