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巴士

听裁缝这么说，孟琦彤眉头微微紧蹙，而陆昭则抢先一步，询问对方当年他祖父是向谁打听的消息。
“那家舞厅在97年的时候就停业了，当时我年纪还小，跟在祖父身边，偶尔听他提过这件事。”裁缝眯着眼，望向了窗外：“不过以祖父的身份，那个时候也进不去舞厅。我猜，他应该是跟门口的保镖打听的消息吧。”
裁缝有些不确定，毕竟祖父早就去世，如今也无法向他求证了。他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当年的事情祖父很少提及，加上时间跨度久远，即便陆昭再怎么追问，对方也回答不出来了。
陆昭看了一眼孟琦彤，心中已然有数。若真像裁缝说的，那看来当年孟琦彤的死确实是舞厅背后的势力所为。而嫌疑最大的，便是创始人赵崇宗。若非有他的授意，舞厅怎么会对外掩盖当红舞女殒命的真相？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了不少，就连裁缝也搓了搓胳膊，自言自语道屋内怎么好像开了空调一样阴冷。
虽然孟琦彤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陆昭却能感应到她情绪上的起伏。
她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转身推门离开了店铺。
“不好意思啊，她知道自己外婆的事，心里有些难过……”陆昭急匆匆解释了几句，而那裁缝却表示理解。
陆昭下意识追了出去，然而却没有看到孟琦彤的身影。戒指内安静的如同一汪死水，丝毫没有半点反应。
Where did she go?
陆昭有些着急，他不断环视四周，尽管知道对方并非人类，活动时间和范围也有限制，但不知为何，自己还是忍不住担心她。
陆昭猜想孟琦彤有可能回到了购物中心那边，刚打算过去看看，可谁知，店主也追了出来。
柏油马路上翻腾着滚滚热浪，放眼望去，像是闪烁着银光的海面。马路上拥挤的巴士、汽车构成了这座城市的骨架。
道路两边熙来攘往的人群不断从孟琦彤面前经过，如今眼前的这个地方是如此熟悉，但又如此陌生。
街边停下了一辆红色双层巴士，唯独它还和五十年前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以前，自己也经常会坐这样的车去舞厅上班。
两个打扮时尚的女孩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迎面走向了孟琦彤。
眼看着即将要撞上，二人竟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下一秒，女孩们径直从孟琦彤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孟琦彤缓缓转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变透明的手，目光黯淡了几分。
远远地，陆昭便看到了她。
晴空烈日下，穿着一袭红衣的孟琦彤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周围人来人往，车流不断。但在那繁华的城市中央，却显得格外孤独。
那一瞬间，陆昭共情了孟琦彤。自从四年前哥哥去世后，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要去购物中心看看吗？”调整好情绪，陆昭走上前，询问她道。
“不用了，我有些累。”因为本体还在大厦的缘故，尽管孟琦彤能暂时跟着陆昭一起离开，但却并不足以支撑太久。
“好。要不要坐一下那个巴士？天太热，我不想走回去了。”陆昭刚才便发现，孟琦彤一直在打量着它。
尽管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但一直发展到今天，香港依旧保留着双层巴士这样的老式交通工具，并且已经成为了城市的一大特色。
如今的孟琦彤失去了当年的记忆，而与之相关的人，也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换作自己，在被困了五十多年后重新走出大厦，也会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或许对孟琦彤来说，这俩巴士还能让她想起，自己曾真切的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吧。
坐上巴士后，孟琦彤靠着窗户，安静的看着外面的街景。尽管她的身形变得比刚才更淡了，神情中难掩倦态，但却依旧倔强的不愿回到戒指内。
“这个，送给你。”陆昭将手中一直提着的袋子递给了她。里面装着的，正是先前裁缝铺橱窗里展示的旗袍。
“店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以为你是绮梦的后人，他分文未收，只说那是他祖父的意思。虽然骗了人家不太好，但这确实是你的东西。”陆昭笑道：“这身素色好像更适合你呢。”
“谢谢。”孟琦彤看着陆昭，郑重其事的开了口。对方为自己做的所有事情，一路上她都看在眼里。
“你真的和陆杰很像。一样的细心、一样的善良。因为你，我想起了些不那么糟糕的过去，有你在身边，我很安心。”孟琦彤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浅笑：“可以陪我多坐一会儿吗？我想看看外面变成什么样了。”
“好。”陆昭答应了对方，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去打扰孟琦彤。巴士沿着街道缓缓行驶，让他想起了自己刚来香港的时候。
不知过了多久，孟琦彤的力量似乎也到达了极限，又再次以沉睡的状态回到了戒指内。
孟琦彤消失的时候，窗外的阳光穿透了她那张朦胧的面容，柔柔的落在了自己的肩上。陆昭怔怔的望着肩头，整个人有些愣神。
他没有下车，而是一个人安静的坐着，任由巴士继续向前开，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游荡在这城市街头。
沐浴在阳光下的感觉温暖又舒心，大概是受到了孟琦彤的影响，陆昭也感到有些疲倦。他倚着车窗，不知不觉间，自己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当他被手机震醒时，才发现窗外天色渐暗，街头霓虹闪烁，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换做以前，陆昭定然不会将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可当他真正从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后，这才发现如何过好剩下的日子，其实完全取决于自己。
电话是顾云声打来的，想起与对方的约定，陆昭连忙下车，赶往了那家餐厅。
餐厅所在的位置距离港大医学院校区并不算远。顾云声就读的是香港大学医学系，而这所大学，是香港历史最悠久的高等教育机构，通常被认为是亚洲最具名望的大学之一，有着亚洲“常春藤”之称。
能考到这里的顾云声，自然也是当之无愧的学霸。
就像顾云声说的，那家餐厅门口排着队的，一半以上都是来自港大医学院的学生。
陆昭站在门外，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五点四十了，他有些好奇，顾云声怎么还没到。就在这时，手机收到了新短信。
顾云声告诉陆昭，自己走到半路，想起不小心将资料落在了教室，要赶回去取一趟。若是他已经先到了，可以进店里占个位置。
“这家伙，还是一如既往的粗心。”
陆昭笑了笑，眼看着时间接近饭点，来就餐的人也越来越多，于是便先进了餐厅。
孟琦彤还在休眠中，坐下点了杯饮料后，无事可做的他玩起了手机，打算等顾云声到了再点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几个年轻人的对话，却引起了陆昭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