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年,四月二十二日,倭寇袭击宁海,戚家军首战告捷,倭寇溃败。
二十四日,倭寇进犯卫所所城新河,戚夫人率女眷登城坚守。
二十五日,戚继光兵分两路,一路驰援新河,自己亲率另一路追击败退的倭寇。
二十六日拂晓,戚夫人率手下的娘子军同赶来救援的戚家军里应外合,大败倭寇。
“大人,进攻宁海和新河的倭寇都只有一千左右。戚将军追击溃败的倭寇直到雁门岭,未发现伏兵;戚夫人和戚将军麾下的参将胡守仁、楼楠率军出城追击进犯新河的倭寇,但除了那一千来人,亦未见其他倭寇。昨夜,倭寇劫掠了桃渚后,退到了精进寺一带。”
面对沈襄的禀报,朱希孝一言不发,双目紧紧的盯着沙盘,眉头紧锁。
陆言渊问道:“林道乾和曾一本现在在哪儿?”
“他们二人已经上船了,看来倭寇停泊浙江沿海各处的那几百艘战船中就有他们的船。太气人了,我们若有数量相当的战船和足够的炮火,以戚将军的勇略和戚家军的勇猛,一定可以把那帮龟崽子炸翻在海中喂鱼。”
“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朱希孝铿锵有力的道:“不能让戚家军再被这帮孙子牵着鼻子跑了,不然,就算找到了倭寇的主力,戚家军也打不了了,唯今之计,只能赌一把——倭寇会由精进寺进攻台州府!”
陆言渊点头:“这场豪赌我赞成。沈襄,联络林道乾,让他设法把我弄到他船上。要想不这么被动,只有打入敌人内部,采取主动。”
陆言渊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吃惊不小。
王冰凝推门而入:“不错的主意,我同你一起去。”
陆言渊连忙道:“不用不用,我是去做卧底,又不是去打架。”
“就凭你也想做卧底?”王冰凝带着嘲讽的口吻道:“你以为会几句倭语,又学了几招倭人刀法,就装得了倭寇了?你知道倭国浪人和大明海寇的生活习性吗?你知道他们不打仗时握倭刀的手法吗?最简单的,他们平日是怎么打招呼的?”
“我……”陆言渊一时语塞:“大哥,让毛海峰教教我就可以了,实在没必要多一个人冒险。”
“好,就这么办!”朱希孝沉吟片刻,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让冰凝同你一起吧,她可以随时提点你,万一暴露了,她的易容术可以帮你们逃命。不过有一点,对林道乾,要用封官许愿的法子诱惑他,决不能用吴平的那副画像来威协他。沈襄,你立即办两件事:一、设法送他二人上林道乾的船,但绝对不能让曾一本察觉到任何风吹草动;二、在台州府四围都得有我们的耳目。”
朱希孝最后转头问徐炔道:“兄弟们身上无伤、行动利索的有几人?”
“有三十余人。”
“好,让他们乔装打扮,随你我快马加鞭前往台州府。”
几人终于明白朱希孝为何用“豪赌”来形容他的决定了,因为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押在了台州。不过,没人提出异议,因为台州府城是经济、文化的中心,若被劫掠、焚烧一空,直浙总督胡宗宪和戚将军会被朝中那些言官们的唾沫涅子给淹死!
朱希孝真正赌的是——倭寇也是这么想的。
仇宅之内,李夏昕摆弄着蒋洲的遗物,心中有些后怕:“好险,包袱若不是被朱大人拿回来了,就落在驿站的驿卒或杂役手中了,他们铁定会翻找一番后,将自认为有用的东西拿走,将这本图册当废纸给丢了。蒋爷常说台州知府谭伦谭子理见识非凡且一心为民,蒋爷耗费心血绘制的这本图册若到了他手中,应该会有大用。李夏昕,你现在被关在这仇宅之中,连大门都出不去,怎么去台州?”
李夏昕想着想着,明眸滴溜溜一转,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
仇影正在书房埋头翻着账本,李夏昕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伯父,喝口茶吧,您这是看什么呢,脸皱得跟核桃仁似的,怎么,有人举债潜逃,您老损失惨重啊?”
仇影接过茶,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规矩,有这么形容长辈的吗?如果是别人欠我债那倒好了,你伯父我被人家追到家门口来讨债了!”
“怎么可能?您这家大业大的,怎么会欠别人钱啊?”
“前些日子,濠镜的弗郎机人跟市舶司订购了两万匹丝绸,杭州织造局将活儿揽给了沈记织坊。货明明已经交给了市舶司,前天夜里,市舶司走水,将一切烧了个精光,包括库房的货物和账房的账目,织造局兼市舶司总管杨金水因受惊吓得了失心疯。弗郎机人私下找上了我,说那批丝绸是他们国家的贵族要的,必须得按时交货,让我想想办法。两万匹上好的丝绸,一下子上哪儿筹去?最重要的是弗郎机人不能得罪啊,我们狼道的商船和船上的防卫火器,都得向人家购买。”
望着一筹莫展的堂伯,李夏昕也觉得有些闹心,不过,她可忘不了自己的“正事”:“濠镜澳,我听蒋爷说过,那个地方除了有些花岗岩石,此外什么矿藏都没有,是座真真正正的荒岛。弗郎机人在那里建起了船厂、炮厂和火药作坊,赚得盆满钵满,那些西夷人捣鼓这些还真是有一套。”
仇影翻账本的手指略略停了一下:“你说的是蒋洲蒋宗信吧,他可是个人物啊!”
“蒋爷呢,什么都好,就是有一个习惯我不太喜欢,成天捧着个烟袋抽,弄得屋里乌烟瘴气。他吹嘘得倒是玄乎,说什么有再多的烦心事,只要抽上一口立马快活似神仙。蒋爷的那套烟具还在我那儿呢,我给您拿过来您试试。”李夏昕说着扭头一溜烟似的跑了。
仇影望着风风火火的侄女,忍不住微笑着摇头叹息。
不一会儿,李夏昕捧着烟袋烟草丝乐颠颠的跑了进来。
仇影接过烟袋杆,李夏昕帮忙装好烟丝,拿着火折子点着。
仇影刚吸两口,便连声咳嗽起来,随后两眼一眯,伏在桌上睡着了。
李夏昕在桌子上、抽屉里一通翻找,最后在抽屉角落里找到一枚印章。
李夏昕兴冲冲的跑到大门口,便被守门家丁拦住了:“姑娘,老爷交代过,没有他的吩咐您不能出门。”
李夏昕掏出那枚印章,“霸气十足”的道:“正是伯父让我出去的,市舶司的事两位应该听说了吧,伯父说让我这个生面孔悄悄的找一趟布政使司大人,赶紧给我备匹快马。”
守门家丁盯着印章看了半天:“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备马。”
“好,快点。”
李夏昕刚出杭州城,便被一匹高头大马给拦住了去路,马上之人竟是仇庆。
李夏昕心中不免有些忐忑:“那个,是伯父让我去,去……”
“得了吧你,去去去,去哪儿呀你。你竟敢蒙骗父亲,而且还成功了,就凭你这秉性和机灵劲儿,你若不是同锦衣卫走那么近,我会很喜欢你的。说吧,究竟想去哪儿,现在外面不太平,我护送你。”
李夏昕略做思忖:“蒋洲你知道吧,他临终前留给我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得把它交给台州知府谭子理谭大人。”
“那赶紧走吧!”
翌日酉时初,二人到达台州城下。
仇庆从马上滚落下来,踉踉跄跄的行至路边躺下,打着哈欠道:“不行了不行了,我这脑袋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我得眯会儿。”
李夏昕也下了马,揉着仿佛塞了秕糠的眼睛,使劲儿晃了一下又沉又胀的脑袋。
映入眼帘的景况却让她心中一激灵,人立马就清醒了——天啊,台州府城的城墙怎么如此残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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