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依偎（本卷终章）

潮汐起伏拍岸，悠扬婉转的笛声戛然而止。
看到徐清姐沐浴在朝阳中的样子，林轩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一时间他只是缓缓走近，之前用到嘴边的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林轩，都结束了。”
徐清姐如是说道，绽放在脸上的笑容却有着难以遮掩的悲伤和痛苦。
是啊......结束了。
有时候人就像是活在梦里，时间从指尖一眨眼的消逝。漫长的楠木山仙境之行，到了此刻才是真真正正结束了。
林轩不由得回忆起当初自己为了弟弟为了族人走出林海庄，遇见了被刺杀的憨头少年佟九，乡下人进城一样地走进南原府城，结识了徐清徐灵姐妹，参加宝灵山争宝会，得知仙缘，后来南原府城发生政变，随着苏月一路逃到楠木山脚下，最终在楠木山历经一年时间的困苦艰难。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徐清姐，你的伤势如何？还有仙缘......”林轩笨手笨脚地在徐清身旁坐了下来，没话找话地说道。
“还好，不过之前和肖宝、洪逸天厮杀都损伤到了内脏，内力虽然能够强行修复，可毕竟内力并非什么疗伤的生命之力，”徐清下意识地摸了摸原本腹部伤口的位置，“之前的二品丹药恢复了不少，被送到那参天巨树之下的环境之中，现在已经无碍了。”
林轩点了点头，看来接受的仙缘都是一样。那参天古楠的树干林轩估计数百个人都不为过，像是天柱一样。恐怕九个人被分散在了巨树之下，不过距离太远才没办法相互看见。
“至于仙缘，我也算是走了运得到，自然是尽我所能，”徐清嫣然一笑说道，伸出凝聚着银色源气的手，“也借机突破到先天了，算是又沾了你的光。”
徐清很清楚，以自己的实力，原来根本是没机会触碰到仙缘的，能得到这场机缘，大半功劳要算在林轩的头上。
“我们这是在哪？为什么仙缘结束没有直接放我们出去？”林轩皱着眉头，环顾四周看了看，“徐清姐你也是刚刚才到吗？怎么看不见其他的人？”
“不知道，在你过来之前，我也到这里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徐清摇了摇头说道，“等了许久也只有我一个，想着如果你在附近也许能听到我的笛声，没想到你真顺着笛声找到我了。”
林轩不由皱了皱眉，他和徐清出现的位置这么近，其他人也应该都在附近才是，而且把他们置身于此一直不动也很值得怀疑，怀疑留下这一切的楠木山主人究竟要做什么。
“得到仙缘之后，楠木山主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是真琢磨不透了，”林轩无奈地摇了摇头，“只不过接下来应该没有危险了。可能再等一会，徐清姐你就能出去和你哥哥汇合了，借助城钥你们也能重建徐家，一切都会恢复正常，我也——。”
恢复正常？
对于徐清姐来说，怎么可能呢？
林轩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一下子闭上了嘴。
“确实算是恢复正常吧……”徐清看到林轩像是噎住了的样子，宽容地笑了，“能和往常一样吃饭睡觉，和往常一样修行，和往常一样管理家族，像往常一样照看族人。无论怎么样，至少……至少我还活着。”
对于自己来说，还活着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仅仅一年的时间，她失去了大半的族人，失去了曾经拯救于她曾经教导于她的爷爷，失去了与自己一起长大朝夕相处的妹妹，失去了刚刚结识就为了自己可能已经死去的朋友……这些失去就像是一次次在她胸口挖出心脏，每一次失去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致命的打击，每一次留下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看到身边的人一个个为自己而拼命，看到自己珍爱的人一个个为自己而牺牲，徐清宁愿死的是自己，死的只有自己……有时候牺牲是一种解脱，而有时候活下来是另一种痛楚。
她觉得自己应该死在城主府的那场宴会之上，可是宝灵山主的出现救了她；她觉得自己应该为了掩护族人而死在逃出南原府城的路上，但是强大的同伴让她免遭一死；她觉得自己应该为了伙伴死在异兽的冲击之下，可最终拦住异兽不仅是苏月是太子殿下，还是自己情同手足的妹妹。
她并不畏惧死亡，可能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生命，只不过拥有了活泼的妹妹、敬重的爷爷、温柔的哥哥、来到温暖的徐家，她的生命才有了继续的意义，才有了活下去的色彩。
而几乎完全失去的她，也已经近乎麻木了。
但是她还有族人在等她，还有哥哥在等她，还有朋友期望她活下去。
一直以来，徐清不愿意用哭泣来宣泄自己的情感。
她觉得这是一种软弱的表现，这是一种无用的徒劳。
敌人不会因为你的哭泣而放过你，敌人不会因为你的哭泣而同情你，哭泣只会令他们嘲弄你；你的利剑不会因为你的哭泣而更加锋锐，你的力量也不会因为你的哭泣而更加强大，哭泣只会令自己更加懦弱。你的哭泣仅仅只能感动你自己罢了……冰冷的世界，是绝不会因为你的泪水而温暖的。
徐清自从进了燕春楼的那天起，便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此时此刻，在晨曦的照耀之下，听着海边的潮起潮落，望着与自己朝夕相处同生共死的正因为自己说错的一句话而懊恼的少年，徐清忽然笑了，捂着嘴笑得很开心很释怀，但是几乎是顷刻之间，泪水在无意中不受控制地划过脸庞，她低下头，喉咙里一直哽咽着，泪水盈满了眼眶，顺着脸颊止不住地流淌。
再怎么坚强再怎么坚毅，她还是没能忍住。现在的她，不是那个掌控徐家事务的优秀子弟，也不是那个登上潜龙榜的后天天骄，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柔弱的失去了亲人和朋友的女孩。
在林轩的背后，她会让自己更加坚强，她能够得到保护，能够再次站起来，能够为他使利剑更加锋锐，能为他将力量更加强大；而在林轩的面前，不会受到嘲笑，她能够不顾一切暴露自己的软弱和痛苦，她能够在这冰冷的世界中得到一线温暖。
海边的礁石无比静谧，微风轻轻拂过吹起沙粒，一个个浪花轻轻拍打岸边，刚刚从海平线升起的太阳正在绽放出第一缕阳光，落在海面上折射出耀眼的金光，身穿白衣的绝美女孩伸出手抱住了少年，布满泪水的脸靠在少年的肩膀上嚎啕大哭，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
当然，作为一个从乡下来的小伙子，林轩无疑是什么都不懂，被徐清忽然的笑声和哭泣弄得不知所措，庄子里的那些丫头他尚且都应付不来，面对城里知书达理的女孩子他就更不知所措了，思来想去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拍了拍徐清的后背，然后将徐清揽在了自己的身旁。
“是我说错话了徐清姐，”林轩到现在还以为是自己的话把徐清弄哭的，不断安慰道，“我知道徐清姐你为了你爷爷还有你妹妹才如此难过，只不过他们为你的牺牲，想必也是希望你能活下去，也不会愿意看到你这样吧。或许失去了很多，但我们不能因为失去的东西就一直消沉，而要珍视自己还拥有的，为了还没有失去的而振作起来。”
此刻的林轩只能怪自己嘴巴实在太笨。
“徐清姐只不过是因为为徐震磊城主，为了徐灵才如此真情流露，”林轩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揽着徐清，脸不由得也有些红，毕竟他也是十几岁的血气方刚的少年，“我可不能轻薄于她，徐清姐和我只不过是朋友罢了。我如此安慰，也只是尽朋友之责。”
对于自己来说，尽管受了数次重伤，但收获颇多，也算不虚此行。
对于徐清来说，尽管得到再多的宝物仙缘，也没办法换回她的家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清几乎流干了眼泪，才慢慢缓过来。
“抱歉……是我失态了。”徐清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说道。
“呃……应该我说抱歉才是，”林轩不免有些慌乱，声音中都透露着不知所措，“刚才对徐清姐多有得罪，我——”
“没关系，”徐清笑了笑说道，“我还应该感谢你，谢谢你为了徐家为了我做了这么多，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没有让我放弃。”
“呃，不用谢不用谢。”这下林轩更不好意思了。
“现在才发现你说的对，日出确实很好看，”徐清望着朝阳出神，笑着说道，“相比起我喜欢的日落，它带给了一切生机，带给了一切光明，将希望带给了所有深陷黑夜的人们。”
“是啊，”林轩点了点头，遥遥指着那朝阳，“就像现在一样，天就要亮了。”
徐清点了点头：“是啊……天终于亮了。”
两人相靠，感受着彼此的温度，倾听着彼此的心跳，看着远方无比壮阔的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