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澈天神雷

“祺儿，你醒了？祺儿！”
跪地诵经的华魇老祖欣喜若狂，只见眼前的冰魄华盖内，云祺公主气色逐渐饱满，那双美丽双眸，竟一如千年之前五台山显通寺初识之时，那羞涩含情一瞥那般熟悉。
“我这是在何处，你是何人！？”云祺在冰魄华盖内惊恐地起身坐起，娇躯往后缩为一团，因为她眼前这枯瘦之人，竟满身血迹，狰狞可怖。这自是渺华救妻儿心切，今日不待清洗，便从五台山那屠戮之战所在急急而回。加之公主受菩萨神物重新凝聚三魂九魄，心神初定，一时间并未认出这千年前的情郎。
“云祺，是我，我是渺华啊！”
这近千年来魔界的主事统领，灵魇老祖，此时竟如一位痴情少年郎君，眼含婆娑，泪光中透着喜悦与激动，身子微微颤抖，口中喃喃地不停喊道。
“你，你是渺华？”公主神色恍惚，记忆慢慢在脑海中重聚。
“我记得自己明明喝了父皇的毒酒。此处是阴曹地府么？你怎会在此，我俩是阴魂吗？”云祺张望了一下四周，浑身不寒而栗。
“祺儿，你没死，你还活着，是菩萨救了你！你摸摸我，我们都还活着！”渺华激动不已，将云祺的手儿握了过来，紧紧得攥在怀中，竟似再也不愿放开一般。
“菩萨？菩萨救了我？渺华！我还活着，我们真的还活着！”感受到真切的生的存在，公主也是喜极而泣，猛得扑到了渺华怀里。
这一对亘越千年的有情人相拥良久，眼含泪光的云祺这才缓缓抬起头来，轻柔地抚摸着渺华饱含沧桑的面庞，心酸地说道：“师兄，你何时变得如此瘦削不堪，为了我，你到底背负了多少世间之苦......”
“祺儿，我且细细给你讲来。此时，距你服毒不醒，已近千年......”
“什么！千年！我？”公主听得此话，显然惊异不已。
“是，你不会忘了，你腹中我们的孩子了吧？”
“孩子？对，对，师兄，孩子，我活过来，孩子可还安好？”云祺一想起自己的身孕，连忙将手抚在小腹，急切地问道。
“祺儿，且放宽心，菩萨救你的上界神物名唤楽魂花，为西天佛界万古灵物。方才我触碰你体息，我们的孩儿已经如你一般，得灵花滋养复生了，我看这孩子心脉如常，在你体内平稳安然，只是太过苦了。”
“师兄，是真的吗？我们的孩子还安然无恙吗？”
公主面露惊喜之意，竟是不敢相信，竟即刻在华盖内跪地叩首，拜谢菩萨重生之恩。
见此情景，渺华不禁怅然，将云祺从华盖中扶出后叹道：
“祺儿，当年我为求你和孩儿死而复生，遁入魔界，循了魔道裹魂咒所引，在这魔界魔修千年，作孽累累。是佛尊文殊师利菩萨救了你，也渡了我......”
说罢，渺华便将自己千年来在这魔界所为及当下三界的汹涌情势及如何率众攻伐五台，又如何得菩萨神兽点化，以获灵物等等与云祺公主一一道来。
“师兄，你竟入了魔！”公主惊讶之中带着些许愤懑。
“我......祺儿，是的。”渺华不禁低头答道。
“你我两情相许，让你背离佛门，此虽乃情缘所系，但你万不该为了我俩一己私情，置天下苍生不顾，遁入魔道来救我母子。这人世间，有多少天伦人寰在你手中被生生毁掉。如当若此，我这生还有何值得，不如坠入轮回，我还安心些......”公主言罢，竟面露拳拳悲愤之色。
“祺儿，我，我知错了。今日得菩萨恩典，我已对天起誓，自此不再问三界之事，只求与你和孩儿在一起。”渺华望着眼前心爱的女子，连忙宽慰道。
“师兄，菩萨大恩大德，你便是要苟安于世，不问人间大道了么？我自小参禅敬佛，虽远不及你的领悟，不过这千年后我的郎君，怎么就这样置身于世外，不顾苍生之苦。菩萨救我渡你，便是要你自当天道，将你那千年来的罪孽弥补回来呀。你我在五台佛院相识，这或许本就是一种佛缘宿命。你竟悟不出吗？”
听得云祺之言，渺华面色颇显惊愕，公主虽为妇道女儿，但方才的话语言之凿凿，句句直刺自己心结所在。片刻沉思，竟觉被爱妻点化了一般，内化中顿悟沉沉，那羞愧之意充填了所有心意。
是啊，祺儿说的，似乎才是我最应该做的。
可，当年不是明魇老祖愢明将自己救下，又如何有今日？溟华于我，又何尝没有再生之情。
这思绪又再次将渺华缠绕起来，矛盾重重。
虽说渺华遁入魔界，历经艰苦修行，根本是为了救妻儿，但这近千年的魔修，让他对大道的领悟，有着彻头彻尾的改变。魔性在那心中，并不是这一朝一夕就能消弭殆尽，四大魔尊献祭后，身为华魇魔祖，渺华与诸位灵魇老祖一起，苦心经营魔界，历经多次惨烈的神魔之战，意欲倒天换地。那跳动在这枯瘦身形中的心，早已冰冷，变得峻酷无情。
而云祺的重生，一时还让华魇渺华适应不过来。
我到底该如何？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渺华依然找不出答案。
云祺看出了夫君的愁绪，也不多说，将渺华干枯如柴的左手放到小腹说道：
“师兄，千愁万绪，终归越理越乱，你不妨想简单些。你想一想，我们的孩儿来到这世间的时候，你希望他（她）看到怎样的一个世界呢？”
听了这话，渺华不由得一个激灵，眼睛猛然放出光来，神情中似乎已有了决意。
“祺儿，我明白了。你放心，我知道应该如何去做。”
五台山文殊菩萨命神狮所传佛旨，明言自己佛缘已尽，但其蕴含真正的深意，是嘱他善缘刚刚重结，当立天道。他不再是华魇老祖，或许也不再是佛门弟子，佛尊深意，是要他必须做那个身担大义之人。
心意笃定，渺华对爱妻道：
“这武功小华山姜嫄古墓之下，乃魔道溟华界所在。我已在菩萨座下起誓，今日自绝于魔界。祺儿，你在此处并不安全。我数百年来在华山避诏岩绝壁被上界封印之地乃一天然洞穴，是绝佳藏身之处。我即刻着人带你前往，你安心养好身子便是。我办完这些身前事，便来接你，照顾好体内的孩子。”
夜色下的黑云谷，幻明缇盟关敕出凡尘的结阵之地。魔界数万大军阵中，一名黑衣冥华令使骑着一头巨狼疾驰而至。
黑衣令使来到中军位置，一面金边黑底，绣了彼岸花图样的旗幡在夜风中猎猎摇动，旗下站着两位灵魇老祖，正是墨魇、冰魇两人，而旁边还有圣使幽岶。
“参见老祖。五台山之战，我圣界大军溃败了。”令使翻身落地，见了两位老祖跪拜告道。
“什么？败了？”墨魇和冰魇不约而同惊讶地问到。
“华魇老祖亲领，近万溟华修者加上数万冥龙教众，对付孤军苦战的一个五台山，竟然会失手？”冰魇也大惊道，明显不相信这事实。
“禀两位老祖，上界降下文殊坐骑青毛神狮助阵，而华魇老祖和冥龙教主与之斗法后皆不知所踪，大军群龙无首，未及多时，便溃散了。”令使继续禀道。
两祖闻言，皆流露惊异面色，心忖这原来布局周详的宏大谋略已发生了急剧的转变，且有了不可控制的苗头。
“你即刻去寻华魇老祖和冥龙世子去向，一有消息即刻来报。并着五台退败余部整饬所属，速来黑云谷助战！”
墨魇稍加思索后急急令到，这老祖多谋善断，果然在情势剧变中，依然能驾驭自如，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见令使得令而去，冰魇对墨魇道：“老兄，这华魇老哥失了胜机，我等这黑云谷一役，再似这般僵持下去了，恐生变数。”
墨魇老祖并未接话，眼神转向缇盟关结阵方向，好像在等待什么。
果然不一会，又一名黑衣令使骑狼而至，与前者极大不同的是，这令使言语洋溢着无比激动。
“禀老祖，明魇老祖等五位老祖已被我圣界大军自幻明封印柱石中所救，幻明域中，明魇老祖下令正继续猛攻幻明。”
听此禀告，墨魇并未像冰魇一般面露喜色，反而是眉头紧蹙向前踱了几步，少许顿足对令使道：“你速速回返幻明战阵，告之各位老祖带各洞大军即刻回撤，万不可怠！赶快去！“
“墨魇老兄，您这是？”冰魇明显不解，既五位老祖获救，溟华兵锋正盛，此应为绝佳荡平幻明的机会才是。
“老弟，五台之战上界已经降下神通相助，你好好思量一下，我溟华大军攻势如此猛烈，那天界诸神又会就此袖手吗？震灭幻明，老夫看绝不在今日，否则我亘古四位魔尊怎会苦心孕育世子，我与幻明的对决，要得绝对胜算，还要依靠冥龙世子大成之日。五位老祖得救，已是最大战果，幻明乃上界敕封所拓，怎会坐视我等将幻明城荡平？”
冰魇捋须沉思片刻道：“老兄之言，此刻貌似我方情势占优，实则危机暗伏。您快接着说。”
墨魇冷笑道：“我计较再如此下去，说不定很快便有未可预知的突变。这黑云谷幻明临凡之军虽被我围困三日，却丝毫未落败相。那世间原驰援蜀山的各路凡仙宗门加上五台禅院死地后生之众也定会急急而来，这些都是你我断不能小觑的力量。依我计，此番大战，我圣界务必即刻求全身而退为妙！”墨魇望着漫天的浓密的乌云，娓娓言到。
冰魇低头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心中暗暗对墨魇叹服。
“老弟，可我还是担心明魇老兄刚直性格，却不肯听我之言。”墨魇话锋转处，不禁忧虑道。
“幽岶圣使！”
看了看在旁近身参拜的幽岶，墨魇将牙一咬，一道魔诀将左手小指斩断，交与幽岶道：
“圣使，你速去幻明战阵，传我与冰魇老弟话语与明魇老祖，若不从幻明速速回撤，下次见到的可能就是我墨魇的尸首了，请明魇老祖择决！”
见此情景，在场的人都被墨魇举动惊住了，冰魇一看，竟也跟着断了一根小指道：
“一并交与明魇老祖，望他听了墨魇老兄之言，得我二人苦心。从速撤军！”
幽岶见状，顿时面色凝重，不敢怠慢，谨慎地接过两位魔祖断指，用纱绸包了，掠地御空急急而去。
墨魇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握着微微刺痛的断指之处，正思索间，却猛然见自黑云谷中突然升腾起一袭青紫色冲天信雷，瞬间将夜色照得雪亮，紧接着在那空中爆裂开来......
“嘭......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