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讲义气的刘瑾

王迪老婆大为紧张，不知道又踩着老爷哪条尾巴了，只得把刚才的话用委婉的语气重复了一遍。王迪激动得一把抓住老婆的手：“夫人，结发这么多年，这是你说的最有用的一句话呀！”说完呵呵大笑。王夫人惊诧莫名，不敢再招惹他，急忙退出房门走掉。王迪盘算良久，终于打定主意，解铃还须系铃人，此事须得从太监身上着手才行。刚才他老婆提醒了他，恨人别恨饭。太子他是不会恨滴，因为恨也没用。他只恨那些对自己落井下石的小人们，包括刘健。而太监就是饭，要吃饱了饭，才能报仇。别看自己是被太监骂昏死过去的，人家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且难道自己一点错也没有么？写那本奏章，就是要断他们的活路，还不把他们当人看啊。从这个角度说，太监恨自己，天经地义。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赶紧在朝中站稳脚跟，伺机反扑才是硬道理。兔儿山是太子办的，太子是给太监们办的，太监们是替太子办事的，自己惹了太子，就等于惹了太监，反过来一样。既然现在被文官集团抛弃，那么只有回头去抱太子的粗腿，说不定能有翻盘的机会。要翻盘，必须有条路子，这条路子不是文官，不是武将，当然就是太监。呃，我靠，王迪觉得自己脑子有些糊涂了。不过幸好大线条还在！王大人好生休养了一天，摸着初八未时末，整理衣装，坐着一顶小轿，来到紫禁城东北角的东五所。东五所一大片全都是太监宫女们的集体宿舍，东宫管事太监们的住处也在这里。让仆人使了银子，打听到刘瑾的居所，王迪平伏一下心情，下轿子迈步缓缓朝刘瑾居所走去。“刘公公在么？”他站在小院门口，语气恭谨地问道。“谁啊？”一个小子出来招呼，看看是个文官，有些诧异，但还是很有礼貌回答：“大人，我家公公刚回来，才躺下，你有事么？”“烦请小公公通禀一声，就说太常寺博士王迪来拜！”王迪满脸堆欢，从怀里取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在这小孩子手里。那小子稍微推了一下便捏在手中点头道：“那请大人等等。”今天是初八，兔儿山开赛的日子。刘瑾在那里盯了一天，累个半死才回来。回想今天人山人海的场景，刘瑾心里那个乐啊。上次去的都是勋贵名门，今天却又大不一样了，达官贵人家胆子小的，被老子约束的都不来了。除了朱晖、张延龄还有毛温等几家皮糙肉厚无人敢惹的继续捧场，全都夹起尾巴做人。这情形按道理内阁和满朝大臣们应该高兴啊。可是他们高兴个屁，人家当官的富贵的不来，老百姓可都来了，围的人比那天还多。因为既然是成功人士们喜欢的东西，老百姓更要赶这个时髦呢。刘公公身兼球队队长，自然卖力气，疯进疯出的，赢得了不知多少掌声与喝彩。当然，这是他自己脑补，不一定是送给他的。不过也够满足他爆棚的虚荣了，总觉得自己赶上了个好时代，一个好主人，能做出一番事业来。正在床上回味白天情形呢，贴身服侍的小厮这么一报，刘瑾一骨碌从炕上爬起：“哎哟卧槽，这个老王八，遮么是要上门报仇么？”他眉毛倒竖：“来啊，小子们，等会儿爷爷一声令下，就给我往死里打！”他知道王迪已经是破鼓万人捶，这会儿又是自己送上门，打了也是正当防卫，怕他个鸟！刘瑾气冲冲穿上鞋冲出屋子，大声嚷嚷道：“在哪儿？王迪在哪儿？王——”忽然愣住，只见小院门口恭恭敬敬跪着一个身穿七品官常服的老汉，趁着黄昏的光线看去，可不正是王迪么？刘瑾使劲揉揉自己的眼睛，他根本不相信这副情形会在自家门口出现的，禁不住都有些口吃起来：“王、那个，王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凶拳不打笑脸，人家都跪下了，他也不好意思直呼其名了。“公公，下官懊恼万分呐，特来向公公赔罪！”王迪抬起头来，已经是泪流满面，鼻涕纵横。“诶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刘瑾也慌了手脚，急忙走上几步，想扶，又有些犹豫：“我说王大人，咱们有话好说啊，你这是唱哪一出？”“刘公公，下官王迪，猪油蒙了心窍，读书读进了狗肚子里，做了糊涂事，写了对不住公公们的本子。这两日思前想后，追悔莫及，今日特意前来给公公，哦不，给内府所有的公公和女官们，诚心诚意赔礼道歉！求公公大人大量，宽恕下官无知之罪！”说罢，双手高高拱起，重重落在地上。此时的刘瑾，远不是历史书里那个飞扬跋扈的八虎之首，还只是一个爱占点小便宜，有点小虚荣的内府中层办事人员。良心还是有几分滴，脸皮也没王迪他们这么厚。这时一看见人家如此低三下四，心里早就软了，急忙伸手拦住王迪，使了吃奶的劲把他从地上扶起来：“别这样、别这样，哎呀我说王大人，你这是要折煞咱家不成？快起来，咱们有话好好说！”等俩人搀扶着进了屋子，王迪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自己这两天的思想转变情况汇报了一遍，只说自己开始是中了邪，胡说八道。被刘公公们上门一骂，当天就幡然悔悟，简直肠子都青了，回想太子爷的一片苦心，高瞻远瞩，自己是骑了兔子都追不上啊。所以要来道歉。接着说起这两天的遭遇，王迪的眼泪是真下来了，说自己怎么怎么被小人利用，怎么怎么被文官围攻，大家落井下石，在死狗身上还吐唾沫，他心中真是凄凉难耐啊。说着说着，竟忍不住呜呜痛哭起来。“砰”，刘瑾狠狠一捶炕桌，腾地站起来，真是柳眉倒竖义愤填膺：“这群丫头养的，比个娘们儿还不如！爷们儿们虽然是太监，还不干这种缺德冒烟没屁眼的事儿呢！”回头对王迪道：“王大人，你只管放心，咱家这就去清仁宫给太子禀报，就说你完全支持太子，却被这群小人祸害。让太子不但赦你的罪，还要给你升官——”王迪一把把他拉住：“别，千万别介。刘公公，下官这次来，可不敢受公公的恩典升官，只求公公明白下官这番心意，能原谅我就成了。太子那边，只要公公能寻个机会分说分说就是！”其实刘瑾刚才也是说秃噜了嘴，话音才落就满腔后悔。自己一句话就能给别人升官？做梦去吧！幸好王迪是拉住他，要是一下子跪在地上谢恩他可怎么办呐？好险、好险！刘瑾一面安慰自己，一面觉得这个王迪太可爱了，怎么看怎么顺眼起来。他一个太监，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外臣有谁会对自己人高看一眼呐？最多就是敷衍两下，像人家这种，正大光明上门，还在门口跪着道歉的，打着灯笼上哪儿找去？刘瑾的平生志愿，就是让人真正的亲近他，尊重他，喜欢他。此时能得到一个科举出身的文官这么诚挚的表示，这老儿落难不落难的就先甭管了，收下这份友谊再说。听了王迪的话，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表示自己明天就去给太子说，并主动改口为尽力周旋，一定要保住王大人的乌纱帽。感动得王迪不知说什么才好，心里庆幸，自己这步棋是走对了。当下就从怀里取出一张汇票，要塞给刘瑾。刘瑾像被火烫着一样弹起来，瞪着王迪，正色道：“王大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得起兄弟，咱们冰释前嫌，既往不咎，今后就做个好朋友不成么？没得让这些铜臭脏了咱们的交情！”然后死命推拖，说什么也不要。王迪万般无奈，只得勉强将汇票收回，俩人又说了好一阵子亲热话，这才依依不舍从他那充满尿骚味的屋子里出来。刘瑾亲自送到东五所胡同口，才笑眯眯地挥手再见。回过头去，刘太监不免又有几分惆怅，他娘的，刚才都没看看那张票子是多大面额的，心里过过干瘾也好啊！唉。第二天，刘瑾果然守信，一大早就屁颠屁颠朝清仁宫跑去，进屋就把头天下午王迪登门谢罪的事说了，又添油加醋说王迪如何悔恨不已，如何深刻理解并吃透了太子的精神，现在是两手两脚高举赞成太子也的所作所为啊。朱厚照听罢，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心道，这王迪还真是个小人，眼看被那边当破鞋扔了，居然下作到这种程度，跑去跪在一个太监家门口！不忍直视啊。他明白刘瑾的意图，沉吟一下，笑道：“既然你应了他这个人情，那就先算他是个自己人吧。行了，回头我去求求父皇，许他戴罪立功，不用革职拿办了！”刘瑾见太子爷给了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喜得急忙跪下磕头谢恩。心里却美滋滋的，自己一句话就能保住一个官员的乌纱，太特么有成就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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