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书发誓,她腿软又哆嗦,绝对是这具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而不是她怕了!

说来也是奇怪,自打陈望书记事,陈清谏一直都是忙忙碌碌的,鲜少见得着人影,年幼之时,她当阿爹是位高权重,长大了才发觉,她阿爹做的一直都是闲差。

就是那种随便发个名头,领个俸禄,三五不时点个牟,去衙门里晃荡一圈,看看书册,喝喝茶的空衔儿!

可陈清谏一直把自己个忙成了诸葛孔明,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封了国师!

哪怕没有出城,陈望书对于他的印象,也是考校功课,考校仪德……

倘若孩子们是一棵小树,那么李氏绝对是纵容他们野蛮生长,而陈清谏则是拿着闪着寒光的大剪刀,咔嚓咔嚓一通修理!

陈清谏哼了一声,横了陈望书一眼,然后恭恭敬敬的同老太太见了礼,“母亲身子可还康健?”

老太太瞧着他,惊喜的站了起身,“好着呢!你同宴儿怎么一道儿回来了,不是说还有月余方才回来么?”

陈清谏一听,神色又威严起来,他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麻将,若非有老娘在此,绝对要大骂一句,玩物丧志,玩物丧志!他再不回来,陈望书都要翻天了!

“家中出了这等大事,儿子一听到消息,便着急赶回来了。长宴这些日子关着门修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竟也不知道归家来看看。”

他说着,看了陈长宴一眼,陈长宴面上不为所动,身子放得更低了些。

陈望书瞧在眼中,有一种奇妙的平衡感!

纪律委员怎么了?看你平日嚣张,还不是私下里被班主任训得跟孙子似的!

“长宴好好的陪你祖母说说话,望书随我来!”

陈望书一哆嗦,求救的看向了李氏,李氏像是没有瞧见似的,把头别一边去了。

陈望书瞪圆了眼睛,母女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自己飞!

求人不如求己,陈望书随着陈清谏进了书房,趁着他转身落座,一低头,再一抬头,眼泪汪汪,闪而不掉,轻声道,“阿爹回来了可真好,女儿可受大委屈了。”

陈清谏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把眼泪收收,先前玩木头可玩得开心得很,瞧你跟赌馆里的赌徒似的,庄家通杀都没有你开心。”

陈望书咳嗽了几声,眼泪唰的收了回去,一本正经的站好了,那速度令人叹为观止。

饶是陈清谏,也被她这样子惊到了,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重重的叹了口气,“你也太胆大妄为了些。官家赐婚之时,阿爹并不在城中,一知晓消息之后,便遣人给你送了信,问你心思。”

“虽然有些突然,但你并不反感七皇子。奈何数月过去,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那可是皇帝,你是觉得自己个像猫一样,有九条命,还是真当我陈家能够富贵延绵,永世繁荣?”

“你可想过,倘若你祖母进不了宫,亦或者官家未见你们,便下了圣旨,让你做了侧室,你可如何是好?”

陈望书听着听着,顿时心中腾起火来,“阿爹处处想着家族荣誉,可曾想过我?赌博也好,谋略也罢,世间哪有什么万全之策?”

可话一说出口,又自觉不妥来。

陈望书低垂着头,看着脚上的绣花鞋,这双鞋是这两日,她让白瓷给新绣的,上头是蒲公英。白瓷活计很好,像是一阵风吹来,蒲公英便会飞走,随风旅行一般。

小时候,她还是宋清的时候。

爸爸经常领着她去家附近的小河堤边钓鱼,她觉得钓鱼无趣,就逮着蒲公英吹,一个一个的,全都给吹秃了。

她那会儿的脾气,像极了母亲,像是一个活火山,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飞到星上去。父亲却是温和,便是她说话不中听了,也只是笑着摸着她的头,然后去厨房里,给她做一碗她最喜欢吃的面条,卧了两个蛋。

后来爸爸突然去世,她便只有一个念头,要是当初耐心一些,对他,也像他对她那般温柔就好了。

“阿爹,是我鲁莽了,我认罚。”

陈望书轻轻地说道。

她的话一说完,就感到脑袋上多了一只大手。

“阿爹是想着家族荣光,可你的荣光,也是家族的荣光。你若是不愿,何不同父亲还有你大兄说?”

陈望书一愣,抬起头来,有些恍惚。

但陈清谏还是那个陈清谏,面无表情的,摸着人头,不显亲切,倒像是要拧掉别人的脑袋。

陈望书一个哆嗦,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阿爹是如何在礼部任职的?”

礼部不跟公关的似的,要笑如春风拂面,说话如蜜里搁糖吗?

“礼教从严。而且丧仪亦是礼中之重。”

陈望书恍然大悟,她懂了!他爹就是送人火葬场的,她该夸官家善于用人吗?

陈清谏像是看懂了陈望书脑中所想,哼了一声,“罚你禁足一月,日后行事,莫要鲁莽。退婚之事,便是解决得再圆满,那也于你名声有碍,当低调行事。”

“我陈清谏的女儿,不需要那些无所谓的同情与怜悯。你祖母年纪大了,下回莫要劳烦于他,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寻阿爹同你兄长便是。”

“你这些日子,好好的给我闭门思过。”

陈望书松了一口气,她奉旨抄经,本就不能出门,陈清谏这惩罚,简直是形同虚设。

她这么一想,嘴又开始欠了,“阿爹有何办法,让我不退婚,又用嫁七皇子。”

陈清谏依旧面无表情,“事情已过,多说无益。”

陈望书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明白,不退婚,难不成直接丧偶?

陈清谏说完了,摆了摆手,“你现在便回自己的院子里去,不许寻你阿娘过去求情。任何人都不得去探望于你。”

“诺。”陈望书轻快的说着,快步的走了出去。

待她的脚步声听不到了,屋子里的陈清谏,方才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将那桌上的毛笔,都拍得震了起来,咕噜噜的滚下了地。

“欺人太甚!”陈清谏从牙缝里吐出了这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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