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出嫁新娘歌唱,是北河镇的习俗。

哪怕李庆湘摇身一变成了夏锦娴,哪怕她已出嫁,李庆秋还没来得及给她唱一曲。

她嚅嗫着唇,小声呢喃着:“姐姐……姐姐……”

李庆秋瞳孔涣散,泪水止不住地滚落,嘴里倒是不停地念叨着“姐姐”。

佩儿已经走到她身边,她被禁锢,看着冰冷锋利的刀尖,她绝望地闭上眼。

良久,痛苦窒息并没有袭来,她听到苏依兰恼怒的叫嚷声:“还不赶紧给我住手!”

地上划过的血痕凄厉无比,夏锦娴心口微滞,她终是私下了虚伪的面具,“该住手的应当是太子妃才是。”

“难道教训个丫头,还要轮到夏良娣来指手画脚吗?”苏依兰好笑地转动着腕间手镯。

夏锦娴垂眸,莞尔,“是轮不到我插手。”

“那你还不赶紧滚开?”苏依兰青筋凸起,冷笑,“一个小小的丫鬟良娣都训导不好,那就让我来帮你教训。将这些狐媚之人赶出东宫!”

“为何我的院中没有半点流言讨论秋儿与太子……”夏锦娴没由来一梗,“倒是太子妃这儿谣言四起?保不定是有人煽风点火,让您与殿下生了嫌隙。”

丫头和宋逸成怎么会让苏依兰生嫌隙,她不过直接折磨丫头罢了。

她来不及思索,只得道:“赶紧滚开,这丫头犯了事,就得受罚。”

“太子妃许是忘了。”夏锦娴护在李庆秋身前,一把夺过佩儿手中的匕首,故意冲她脸上划了一痕,佩儿瞬间吓得惊慌大叫,唇角泛起满意的笑意,“您早已把秋儿赠予我,我的丫头犯了事,也该我亲自审问。”

“我的脸,我的脸。”佩儿跑到苏依兰面前,抓着她的裙摆,“娘娘,救救奴婢!”

苏依兰踹开她,没好气地吩咐旁边的宫女,“去找太医。”

“夏锦娴,你别太过分!”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从嘴间蹦出来。

“好心劝诫太子妃,竟被如此对待。”夏锦娴暗自神伤,下一刻,眼神蓦地变得尖锐,“应该是你适可而止。太子殿下不久就会回来,若是知晓东宫被一些碎嘴丫头搅得乌烟瘴气,他如何之感?”

“太子妃和殿下关系好不容易缓和,必然不愿意再次与殿下生出嫌隙。”夏锦娴淡定地擦拭匕首上的血痕,幽幽道,“要是太子妃好心告诉我,是哪些丫头碎嘴,我便帮你把此事瞒下来。”

李庆秋瞳孔一震,忍着疼痛抓住了夏锦娴的布衫。

知晓她心中怨恨,夏锦娴此刻没顾她,又道:“若是不愿意,太子妃动用私刑,便不是这么一件好解决的事了。”

苏依兰颓丧地坐回去,胸脯愤怒地起伏,“好,我答应你。佩儿,告诉她,是哪些人嘴碎。”

佩儿哆嗦地看向夏锦娴,夏锦娴转动着匕首,吓得她不住颤动,忙不迭指了几个人。

那几个婢女下跪,跪在夏锦娴面前,“良娣饶命,良娣饶命啊。”

“我自然不会要你们的命。”她笑得温暖,婢女正暗自松一口气时,忽又听到一阵冷肃女声,“来人啊,这些丫头霍乱东宫,有辱太子,把她们的舌头拔了。”

佩儿听得心惊胆战,身子一颤,垂着头不敢去看哭天抢地的丫鬟们。

从今以后那群人再也不能说话了。

“太子妃你意下如何?没了聒噪烦人的流言蜚语,您的火气应当也降了不少吧。”

眼瞧苏依兰不言不语,夏锦娴神情淡淡,“若是太子又将太子妃禁足,太子妃解禁的胜算还有几成?”

苏依兰一怔,血色急速笑褪,她勉强扯出笑容,点点头。

下人们看太子妃无声应允,立即上来几个太监,拽紧了那些个婢女。

夏锦娴将匕首递给太监,“用这个。”

她看着太监野蛮地把婢女的舌头扯出来,毫不留情割掉。

飙升的鲜血染上她月白色衣裙,她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她们。

殿内的苏依兰气得浑身发抖,端着茶盏的手也抖得不行。

杯里的茶水早已冷尽,入口是无尽的苦涩,她敛紧眉,瞬间砸碎了茶盏。

佩儿小心翼翼挪到苏依兰身边,讨好地开口:“娘娘,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依言,苏依兰乜了她一眼,冷哧:“你是说你吗?”

“是。”佩儿低顺着眉眼,“等咱们养精蓄锐,再杀她片甲不留。”

绣鞋踹在佩儿胸口,佩儿倒在地上不住地咳嗽。

要不是这个丫头连个李庆秋都处置不好,若不是为她出头,苏依兰今日也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院中惨叫无比,苏依兰冷眼觑着,拢了拢衣衫,进了内殿。

院中,最后一个舌头割完,夏锦娴冷冷看了眼血水中的半截舌头,“把它们拿去喂狗。”

她上前一步,不偏不倚蹋入血水中,“我给你们这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要是今后再敢做出这样的事,我饶不了你们!”

话落,她带着快要昏死的李庆秋回了自己的宫殿。

夏锦娴忙道:“春桃赶紧去找太医。”

宋逸成回来就看到殿中忙碌,人来人往,夏锦娴却不在殿内。

看着婢女端着的血盆,他心惊,逮住个丫头问:“良娣呢?”

“良娣在东苑。”

宋逸成面色一沉,大步走入东苑,只见李庆秋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十指被纱布严实地包扎,尽管如此,她的手还是拉着夏锦娴,死也不松开。

她烧得厉害,梦中北河镇与现实皇宫相叠,她深处深渊,无助极了,不停呓语:“姐姐,姐姐……”

不知李庆秋梦到什么,只是看到她的模样,夏锦娴只觉心碎,轻轻理着她的发丝。

“她在唤谁姐姐?”宋逸成冷不丁出声,惊得夏锦娴身子一僵。

“许是这丫头把我当成她姐姐了,紧抓着我的手不放。”

须臾,夏锦娴恢复淡定,冲着宋逸成无奈地笑,看着自己被李庆秋拉住的手,她也很苦恼。

宋逸成思绪万千,李庆秋一直在东苑,怎么好端端地伤得这么厉害?

方太医撕开布帛,那膝盖更是血肉一片,宋逸成更是不可置信,那那双手成了什么样子?

李庆秋模样稚嫩,小小年纪遭此大难,他对小姑娘的偏见也少了不少。

“发生了何事?怎么伤得这么重?”

没想到宋逸成居然主动关心妹妹,夏锦娴有些欣喜,压下哽咽道:“宫中下人嘴巴琐碎,传您与秋儿有染,惹恼了太子妃。”

没想到他竟是害得李庆秋如此的罪魁祸首,宋逸成胸腔翻滚着愧疚,转身就要走。

女子软软的手指勾住了宋逸成粗糙的手,“不必再去找太子妃,我已经替她讨回公道。”

夏锦娴怅然一笑,目光飘到了外面,“我让那些太监拔掉了丫鬟的舌头。”

她轻轻敛眉,血腥的一幕又浮上眼前,双眼瞬间覆上一层猩红。

她本不是心狠毒辣之人,但那些人却步步紧逼,为了保护李庆秋,她不得不这么做。

宋逸成沉默地看着她,看得她万分难安,夏锦娴掰开李庆秋的手指,离开了小屋。

半夜,拔舌酷刑涌入梦中,宫女凄惨的叫声,怨恨的眼神围绕在夏锦娴身边,她痛苦地捂住耳朵却无济于事。

“毒妇!你去死!”

“贱人!你不得善终!”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夏锦娴无助地抱着脑袋蹲下来,不停重复,“不要再说了。”

“轰隆——”巨大的雷声把夏锦娴从梦魇中解救出来。

她睁着眼,虚虚地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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