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她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又低声道,“你的伤还没好,别急着练剑罢,你若是想写字,我倒是可以陪你。”

男人一双眼眸弯弯如月,“娘子,难得从你口中听到一句如此贴心的话,来来来,再多说两句,我喜欢得很。”

姜沉璧:“....打扰了你继续练剑我先行一步。”

“别啊,回来!”颜弈将她带到树下的小石桌旁侧,笔墨纸砚居然一应俱全,那氤氲的墨倒映出半轮残月,竟然有些许静谧的意境来,颜弈从背后松松地揽住少女的肩膀,又帮她把五指握紧,道:“写字静心清火,我教你。”他说话又慢又柔,姜沉璧心头像被香胰子擦了擦,软腻香滑,她无奈,在他冰凉的手中握紧了笔,轻轻哼声:“字谁不会写,用得着你教?”

“我写的字是燕京有名的。”颜弈微微一笑,似乎在回忆久逝的时光,“那时还是不成器的颜家少爷,在酒楼和人牌九的时候输光了钱,我便写字换钱,愈是大醉酩酊,写出来的字便愈是好看,据说有一副还被宫里来的人收了去。”

姜沉璧笑道,“瞧你得意的样子。”声音却是不由得轻柔溺容了。

他握着少女的手,帮她纠正拿笔的姿势,轻重缓急,结构章法,都与她细细提点。他道:“你是个会画符列阵的,若是字写好了,咱们将来走到哪里都不缺钱,卖出去价钱也高,这叫什么?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姜沉璧心想,他在这般危难时刻,竟还有这等闲情逸致。他不急,她心中躁动也减去许多。

恍惚间,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落在他的肩头,落在一地素净月色中,那种静谧让人无端生出一种安心,仿佛这样现世静好的日子会一直绵延下去,没有尽头。

听风坞。

一队车马正在缓慢地行进,前面是分列左右两排的白甲御林军,步伐统一,气势如虹,中间簇拥着赤红仙鹤云纹八乘软轿,周遭围了一圈丫鬟仆从,身后还跟着四个死侍,这一队人马纵然人数不少,却无人发出一丝声响,浩浩荡荡,自有巍峨之势。

复行数十里,前路渐渐转入羊肠小道,周遭的人家和炊烟也愈来愈少,前面的人停了下来,折身对软轿中的人道,“王爷,属下已经看到石碑了,您要不要...”

轿中传来一个四平八稳的声音,“落轿。”车马登时停了下来,软帘被掀开,却是一个半大少女先跳了下来,这若是换做旁人,恐怕惊得三魂没了六魄——竟然敢有人在摄政王面前如此放肆!

然而,陪侍的婢女却小心笑道,“小主子仔细些,奴婢扶着您罢。”

少女生的精致,脸庞犹如一团浑然天成的粉玉,脆生生地问道,“王上,为何我们要步行啊?”

跟着下来的男人身穿墨色大氅,眉眼之间清贵儒雅,却正是萧云靖无疑,他拉着少女的手,耐心解释,“咱们要去见一个有知世之才的隐士,他不喜喧嚣,是以下马步行,以示诚意。和当年刘氏拜访卧龙是一样的。”

少女看似不常出王府,四下左看右看,无比新鲜,然而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眼前的山还是那么远,似乎看不到尽头,她便生出些许不耐烦了,“一个山野村夫,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言?王上想要见他,召过来便是,他还敢不来?”

萧云靖神色淡淡,“梵音,这些话到了先生面前,万万不能提及。”

少女似乎略微有些不服气,但最终还是没有反驳,闷闷地应声“哦。”

此时正是二月,料峭春风还带着些许未褪的寒意,萧云靖将大氅解下给少女披着,两个人并肩步行,直到隐隐听闻潺潺水声,见到不远处建造的院落,这才放缓了脚步,萧云靖似乎在细细端详面前的建筑,“果然是个鬼才。”

少女不解,“一堆木头房子,有什么稀奇?”

萧云靖沉默不语,并不曾回答少女的话,亦或者觉得单单用言语无法令其意会,略一抬手,身后的从属之辈齐刷刷顿步下来。

“你们便在此处候着。”

他亲自上前扣门三声,门后却是一片静谧,少女梵音静静地四下打量,看见了那水声的源头,原来是一个数尺见长的木架水车,被风声带动着不断轮转,因而激起水花数丈。

四下并不曾开花,却有一种幽幽的草木香,无端让人想起“禅房花木深”的句子,梵音对这个素未谋面的隐士终于提起了三分兴味。

他真的有传闻之中那么博学?他为何要立这些奇怪的规矩?一个人幽居在此,会不会很孤单呢?

吱呀——门开了。柴门内探出半个小丫头怯生生的脸儿,“你们是谁?”

萧云靖道,“我等远道而来,求见瑶光先生。”

瑶光便是那个隐士的字,小丫头上上下下将男人打量了一番,抿唇一笑,“我家先生晨起卜了龟甲,说今日有贵客到访,不是王侯将相便是达官显宦,如今一见阁下果然不错,只是先生不喜吵闹,还请您一人前往叙话。”

“我只带一个女子来,可以么?”

少女的目光沉沉落在梵音的面上,虽然没有攻击之意,梵音却莫名觉得有些许压迫,像是遭到了审视一般,良久,听到一声轻允,“可以。”

到了传闻中见客的明辉堂,堂中空空荡荡,八仙桌、黄桃木桌椅皆空无一人。萧云靖被请去偏房奉茶,留了梵音一人孤身在此。她心中困惑,一面大咧咧地往小凳上叠腿坐了,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谁知她一抬茶壶,壶中的水忽然喷涌出来,嗞了她满头满脸!

梵音勃然大怒,“大胆!谁人胆敢暗算本小姐?滚出来!”

她气的一脚踹翻了小凳,谁知跟着踩到脚下的一个绳圈儿,梵音心知不好,另只脚飞快地踩掉了绣花鞋,一个后空翻退了数步,那个绳圈儿便束紧了她“金蝉脱壳”的绣花鞋,高高吊了起来!

屏风之后有人缓缓抚掌,梵音闻言转身,却见萧云靖推着一个木制的轮椅走了出来,抚掌的便是男子,饶是把她戏弄了一番,却还能笑得春风和煦,“梵音小姐好身手,我用这一招捕家中养的兔子,总是百试百灵。”

这男子一身蜀锦青衫,下摆点了几尾墨竹,外头松松罩着月白三重衣,头戴纶帽,手握折扇。卧蚕眉,细细长长的凤眼,鼻若凝脂,薄唇外鲜,看上去倒是风流俊雅,只是眉心一点朱砂痣,无端带了三分邪气。

梵音微微震愕了。

这和她原本预想之中迂腐古板的老学究相去甚远,分明是一位年轻鲜亮的公子,然而男人却坐在了轮椅上,这着实令人有些遗憾。

“你就是瑶光先生?”梵音微微一挑眉,似乎有些迟疑,“你才多大年岁?当我哥哥还差不多,如此年纪轻轻,能有几分真才学?教我的先生,最年轻的也长你一辈。你背一篇《孔赋》我听听。”

然而,一贯宠爱梵音的萧云靖却冷声喝道,“放肆,不许对瑶光先生这么说话,没规没矩的成什么体统?”

男人面上氤氲着一团说不清意味的笑,轻声说道,“小姐不妨猜猜看,在下今年多大岁数?”

梵音如实道,“左不过弱冠之年。”

那人一摊双掌,笑意蔓延,眉心的朱砂痣却更鲜红刺目,“不才还有一个月,便至不惑了。”

“你...你骗人!”梵音失声叫道,“我不相信——”

男人被她劈面质疑,也不见恼怒,只是揉了揉眉心,“在下二十岁、四十岁还是一百岁,其实都无关紧要,受人所托替人办事,梵音小姐只需在我这儿学到想要的东西便是值得,对么?”

饶是萧云靖先才再怎么细细嘱托、三令五申,看到这么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梵音很难从心底升起什么敬畏之心来。她从有记忆便开始习武骑射、通史行文,实在想不出这个男人除了有一张不老的好皮相之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那么,先生您倒是说说,”她用上了敬语,笑的却散漫慵懒,“您能教我点什么呀?”

倏忽间一道风刮过她的面颊,力道不大,甚至没有察觉到,只是眼前晃过那一瞬间的青衣似天光轮转,待到梵音懵懵懂懂回过神来,男人还是端端正正地坐在轮椅上,却向她展开了手掌。

那手陆离修长,像是提笔写字的文人的手。掌心静静地躺着雀鸟步摇,在倾斜的日光中金芒闪烁。

而那一只步摇,原本应该插在少女的鬓间。

男人慢慢地合起手掌,纯精金打造的步摇便被扭曲,折断,无声地变幻形状,最后化成齑粉,从他指缝之间窸窸窣窣落下。他抬起头,平静地注视着少女瞪大的墨瞳。

“我教你修书、杀人,掌天下。”

顿了顿,他似乎刚刚想起一件事来,慢慢地转动轮椅,“走”到了木桌前,拈起一块桂花糖糕塞入口中,梵音的目光一直死死地盯住他,仿佛那个寻常糕点也能化成什么杀器,直到...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吞吞地解释,“我有点饿了。”

梵音汗颜,默默地舒出一口气,乖巧道,“瑶光先生您慢慢吃。”她忽然间想到了什么,秀眉逐渐紧蹙,那点朱砂痣在眼前晃动,似乎牵引着她想到了某个模糊的画像,就挂在摄政王府的祖宗祠堂后,等到她彻底想起这个人是何许人物,冷汗霎时涔涔而落,“等等,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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