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慢走不送

葬世宫。

愈是内地里暗潮汹涌，表面上却愈加一团和气，陆云间被放了出来，身上的毒也暂且得到了控制，离赤虽然受了罚，手下的人也被遣散到了其他的堂主那里，倒也没有再继续追责下去，甚至依旧心安理得地领着俸禄，过着更甚先才的逍遥日子。

唯有少数人，如颜弈心中清楚，所有的安稳都是假象，那些蛰伏在暗处的血腥谋算，早晚会显露出原本的面貌，展现出狰狞的爪牙，他仿佛在静静地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这般又过了数日，颜弈和离赤的伤好了七八成，葬世宫中还是一片安宁。

离赤咀嚼着从西域的商贾那里买来的风干牛肉，一面喝着酒，“我说，咱现下的日子真可谓是快活似神仙啊，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可真不赖，给老子个皇帝都不换。”

颜弈淡笑，“你做梦呢？还是你打头一日认识大祭司？”

离赤掀起自己的衣裳，“哎哟”了一声，“终日里吃吃喝喝，老子的身段都不如从前好看了，不成，我不吃了。”说完便将最后一块牛肉塞入口中，用衣袖擦了擦嘴，打出一个饱嗝儿。

“胖瘦秾纤有什么要紧的，”颜弈还是不紧不慢的声调，“又没有姑娘家看你，我们看了也不会在乎。敞开吃吧，过两日真打起来，说不定就没得吃了。”

离赤恨得将手头的酒囊甩过去，“求求你做个人吧，说你刻薄，你他娘的真是会窝里横！滚远点！”

说完之后，自己仿佛也真的被男人的话戳中心窝，黯然神伤地喃喃，“说起来小爷长得也是一表人才，技艺纯熟，武功也不差，怎么老大不小了连个相好的女人也没有？”

颜弈慢慢地研墨写字，“你若是想出去寻个乐子直说便是，我可以装作不知道。身上缺银两先用我的，省得你成日里眼馋心热，再把自己憋出什么隐疾来。”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背对着离赤的神色却微微凝重，发自内心而言，他希望离赤暂且离开葬世宫，去哪里都好，做什么都成——这场和大祭司之间的一战是注定避无可避的，而他希望离赤置身度外。

“你何时如此良心发现了？属下真是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啊。”

颜弈道，“主要是你在此处委实碍事得很，过一阵子你嫂子或许来送饭，我看你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只能花钱图个清静罢了。”

离赤：.....

“你个无情汉!!枉我先才在嫂子面前诸般美言，我就该将你早年间那些破事抖落干净！该死！”

“你又不是第一日才认识我？”颜弈邪邪一笑，“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手足有四个，衣裳就一件。”顿了顿，再次补刀，“你今日似乎格外耐得住性子，莫非是上次受伤之后，不行了？....兄弟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同哥哥直说，哥便是倾家荡产也要让你重振雄风...”

说起来，离赤纵然平日里喊打喊杀，看似没心没肺，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男人，被颜弈这般三番激将，霍地站起身来，“他娘的，瞧谁不起？今夜不必为我留门了，我要去逍遥快活！”

颜弈微笑，“慢走不送。”

看着男人披了外裳摔门而出，一面嘴里还哼着不成调调的艳曲，颜弈长舒一口气，紧握毛笔的手也松弛了下来，身后飘来一阵淡淡的香气，他像是感应到似的，伸出一只手来，立刻握住了一个细软的胳膊。

“这么长时间了，一个字也没写啊。”少女的声音清甜软糯，带着点笑意。

颜弈无奈地将她拉过来，“我的心不静，写不出好字来，便是勉强下笔，也是平白浪费笔墨而已。”

姜沉璧笑道，“你不是已经达成所愿了么？离赤已经离开了。”

颜弈的凤目之中，精光微微一闪，半晌之后才由衷赞道，“娘子，你也真是聪明的过了头，这都被你发现了。”

姜沉璧玩弄着男人半散的墨发，在手中编出一个小辫子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日子的按兵不动已经够反常了，你做的也对，离赤固然忠心，但还不够险恶，放他离开是非之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颜弈慢慢抬首，一张面容若精雕美玉，只是眸色沉沉，好似一池化不开的墨，“丫头，我也送你离开一阵子，好不好？”

姜沉璧不闪不避，琉璃眸子中折射着男人的倒影，“你是真心希望我走么？”

只是这一句，便换来无边的沉默，颜弈抿着唇，长睫在烛光中投下一道痕迹，恰将眼眸中的痛色遮掩过去。

“是。”他低声道，“只要你平安，我希望你离开。”

.....

烛火明灭，暖香静静地燃烧，他呆呆地坐在八仙椅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脱口而出那一句话来的。

他怎么舍得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