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瑶光x梵音 与君初相识4

路上两人俱不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到了正堂，李璟才道，“今儿晚膳是黄参野鸡煲，椒汁燕鱼，另有几样小品的菜，爷没有旁的吩咐，便让他们上来了。”

瑶光心不在焉应了一声， "Hmm."

略想了一下，突然低语道，“黄参……滋阴壮阳？”自己半是认真笑了起来，“那我是用不着的。”

李璟未察其中深意，只说，“天冷的很，用些汤也驱寒。”

行至正堂，有两个粉袄婢女在给鸟笼添食，一面说笑，瑶光和李璟走近了也未发觉，“你们说什么体己话，这样高兴？”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退到一侧，屈膝恭声道，“爷。”

另一个少女倒不畏惧，笑道，“爷不知道，奴婢们是笑这两只鹦哥儿，那个壮的总是欺负小的，可奴婢们一来啊，它又装作落败的样子，跟我们讨食儿吃，姊姊和我，都险被它戏耍了呢。”

瑶光亦觉有趣，微微笑道，“一个扁毛畜生，竟也耍这心思吗？好个苦肉……”

话不曾完，稍稍顿住，那半句却化作别有的心思，霎那间回想起什么。

好个苦肉计。

瑶光面上笑意渐收，抬手抚弄了一下大鹦哥儿雪白的绒羽，那双黑豆眼睛灵气又狡黠。

“暗香，去御女园把梵音丫头叫来，我和她一同用膳，另个也下去罢，今儿不必伺候了。”

两婢子齐声唱喏而去，李璟低着头思忖，一抬眼看来自家主子似笑非笑地瞧他，遂问道，“爷有吩咐？”

瑶光半玩笑似的近身两步，云淡风轻笑道，“李璟，你莫不是喜欢善丫头吧？”

男人给一噎，瞪着眼睛怔怔道，“属下喜欢……爷可是说笑？”

瑶光瞧着镂空花架上的一对鹦哥儿，赞许地冷笑道，“你本事了，合着个小女娃儿同来瞒我。”

“属下不敢！”李璟一惊，直跪在地，心里还是乱如麻的茫然，虽是早经过主子喜怒无常，可是突如其来这诘问，着实教他紧张起来。

“我问你：善丫头可是一早就知我今儿回府？”

“是。前些日子属下去园子里送年下的月银，她问先生何时过来，说她们俱是念想着，属下就告诉她了。”

“只这些？你离了御女园前想要说什么？”

李璟木愣愣想了半日，“属下先才同宋先生说了一会子，他赞梵音很有慧根，身段也灵活，想来仔细调教可精通文武，可她怎么就给敏儿欺侮了去，属下一时疑心，是以没同爷说……”

瑶光阖目深思，良久再睁眼，已恢复如常的神色，甚至略带着玩味而愉快的笑，“你起来罢。”

李璟起身，似乎慢慢地跟着明白了七八分，本想问个究竟，身后忽而传来梵音和那婢子的说笑声，觑一眼瑶光神色，俯首，“属下告退。”

"Hmm."

梵音换了干净衣裳，裹着梅花刺绣的披风，发丝未干，随意挽在脑后，小脸儿已回转过来，双唇还有些泛白，“请先生安。”

瑶光虚扶道，“不必拘束，今儿后厨做了暖身子的汤，我想你经这一遭，多半要着风寒，就请你过来一同用膳。快进来。”

婢子给挑了厚重红帘，屋内装潢素净大气，亦尽豪奢。屏风桌案，珍奇器玩，无不是比了最好的样子。两人就案对坐，梵音见了一桌子精致菜品，给五光十色的盘盏盅碟装了，在明暖烛火下，映出顶鲜美的光色来，不由得眼前一亮，叹道，“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瑶光取过鸳鸯酒壶，先给自己斟满，又问梵音道，“丫头，敢喝酒吗？”

梵音犹豫了一下，眸子里不掩期许，将自己面前的小巧酒盏递过去，“要！”

瑶光含了薄笑，给她倒了约莫半杯，“动筷吧。难得来这里吃上一次，不用客气。”

梵音抬筷就直奔中央那道椒汁燕鱼，突然一怔，停在半空，又收了回来。

“梵音失礼了，先生请先用。”

瑶光一直看着梵音，此刻却道，“闹些虚礼做什么。”言毕盛了碗鸡汤，慢慢啜饮。

对面女孩儿乌溜溜的圆眼睛左右瞧着，究竟小孩子心性，约束被美食压下，跟着有滋有味吃了起来。才用到一半，瑶光已取了漱皿中一方锦帕，擦拭嘴角。他本没什么心思用膳，如今只饮那酒。

“善丫头。你和敏丫头素日里有什么过节？”

他轻问一声，梵音即刻便顿住了，半举着羹勺，终还是慢慢喝尽了汤，低下头去，手指攥住了案桌的花雕隔镂。

“只是，一点……小过节，倒也没什么？”

瑶光恰择了这么个时候——酒至正酣，兴味正浓，此刻他不说话，气氛全冷了下来，梵音只觉得寒气儿游走，半点没了食欲。

Very quiet.

瑶光反又倒了一杯酒，也不急于品尝，微微晃着酒盏，似乎还是笑如家常的样子，只是语气淡淡的，“善丫头，你这事办的不地道。”

“…是我愚钝了，盼先生赐教。”

梵音声音弱了几分，她无法不露怯，即便周全的了一切，可是她没有想到，最后面对时时刻刻都能判若两人的瑶光，她的掩饰终透着一股薄如蝉翼的稚嫩。

瑶光轻叩食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在桌上，是多年下棋斟酌落子的习惯，“善丫头怎么会愚钝？你比李璟聪明许多，顺带将我也利用一把。怎样……同我说说吧？”

话既道破，梵音反倒痛快了，已逐渐镇静下来，轻轻道，“原来先生早就知道了。”

瑶光完全笑了，似个虚心求教的学生一样，“旁的也罢，敏丫头怎么会突然推你下水去呢？我倒是想不明白。”

梵音摊开掌心，一团乌蚕丝交错盘绕。

她瞧一眼瑶光，默然低下头去，神色也跟着无措，“敏儿与我不合，御女园都知道的。可是……可是我并没想到，先生会施加重责……”

男人微后仰，半倚着阖目养神，轻恩了一声。

梵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对着他端正跪下，“此事我认了，是梵音一时蒙了心智，万不该做此计算，但与李大哥全没相干，求先生只罚我一个。”

“有点义气。那你觉得……”瑶光起身，一步一步地踱至女童面前，抬手拾了一缕湿漉漉的青丝轻轻地揉开，梵音立刻宛如受惊的鸟雏，微不可闻颤抖了一下，男人的声如同寒雾，“该如何罚妥当呢？”

掌心全是凉腻的汗意。

不久之前，她看到面前儒雅温和的男人生生折了敏儿的左臂，如饮茶般云淡风轻。

梵音闭上眼睛，好像是在一个深渊的边缘，而她的腰间有一只手。

瑶光的手很温暖，扫过她的睫羽，鼻翼，面颊，最后停在下颚，稍加用力。

“念是初犯，便免了这一次。这几日就在我寝房旁边的风雅居歇着，把风寒养好，然后来屋里伺候笔墨。”

——那只手环住她的腰际，教她领略崖边陡峭凛冽的寒风和幽黑深渊，又将她拉了回来，赐予重生。

"Yes, sir."

“李璟。”瑶光唤了一声，“差人送善丫头回风雅居，和宋寰说一声，这些日子不过去了。”

梵音复施一礼，缓缓退出，外头立刻迎来小厮，自领去了。

李璟按着吩咐尽再挑帘进来时，屋内已收拾停当，瑶光只着了中衣，就着灯火看书，闻声并未抬头，“这么晚了还进来做什么，侍寝么？”

被言语戏弄的李璟神色很复杂，很五味杂陈。良久才道，“爷不要取笑了。”

这声有些异常，瑶光搁下书，抬头见男子神色阴郁而颓然，几乎陌生的模样，因笑道，“怎么了？”

李璟见瑶光云淡风轻，早把适才的一出不明不白揭了过去，不由急道，“今日之事，属下委实有所苦衷，不得不……属下这么多年，不敢居功，却也问心无愧，我对梵音姑娘绝无私情而言，那只是，只是——”

一番话期期艾艾，颠来倒去也没个所以然，瑶光几乎要笑的时候，李璟忽而沉寂了下来，静了很久，再开口已有些苦涩，“属下自幼也是没个归宿的主，是以瞧见梵音姑娘，就没来由地想多关照一些……也算得同命相怜罢。”

瑶光失笑，又化作半真半假的嗔意，冷声道，“连个女孩子家也不如，真是个蠢人了，端没的在我这里丢人现眼。你如今还没明白过来么？”

李璟茫然，“是属下愚钝。”

瑶光叹一口气，也不欲同他解释，觉着以他的性子，多半是闹不明白女孩子家那点弯绕了。思忖好一阵子，方缓然道，“李璟，你若真的喜欢善丫头，我把她许你却也无妨，你二人日久天长的，将来未必不是佳偶天成的一对。只是你，不准同她一并瞒我，知道？”

“属下谨记。”

沈攻明揉了揉眉心，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抑或疲倦，调子松散而冗长。

“好……你们俱是我看重的人。夜深了，下去歇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