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瑶光x梵音 与君初相识5

梵音成了瑶光屋里铺纸磨墨的打杂丫头，她本就不似敏儿巧嘴伶俐，多半时候只安安静静地研墨，看瑶光临帖，作画。有时候瑶光批公文，无需她侍奉，她便捧着那些藏书看，并不觉枯燥，也颇顺了男人的意思。

日久以来，瑶光看梵音多了几分嘉许，心道虽是市井混混堆里养成，却有股子大家女儿的书卷气，安如青松，沉如静水。

有次批着公文，忽然听到她低低的笑声，瑶光一面点了朱砂，一面蘸墨，“善丫头，笑什么？”

梵音眸子弯弯，双颊如春桃一般娇俏旖丽，给男人一看，登下收住笑意，正色挺胸道，“回先生，没什么。”

沈公明只需暼一眼书名，便悠悠拆穿道，“西厢记啊。‘你便是那多病多愁身，我是倾国倾城貌。’善丫头情窦初开了不成么？”

梵音些许羞郝，慢慢走过来，斟上一杯茶，仰头看着他道，“先生原来也知道的，那梵音冒昧问一句，为什么咱们府里没有女主人啊？”

瑶光笔下微微一顿，忙扫笔峰时，纸间已成浑厚的印记，“公务繁忙……久了，自然也没那个心思了。”看了看梵音，笑道，“怎么，善丫头喜欢什么样的男儿，说与我听听。”

梵音红着脸想了一会，认认真真地说道，“我…我喜欢阳刚之气的男儿，要会骑马打猎，还要会舞剑，朔气传金拓，寒光照铁衣。”

瑶光没想到梵音这么说，跟着思索了一会儿，脑海中便有了个男人的轮廓，笑道，“那不就是李璟的样子么。”

梵音爽快道，“是啊，李大哥生的很周正妥帖，性子也很好，”随即看到男人目光里的深意，立刻收住话茬，急着抢白道，“……我可不是说喜欢李大哥啊，我只是说我……”

瑶光一副“深讳其意”的模样：“是了，我不会同别人说，李璟也不会。”

梵音气的直跳脚，“先生！！”

男人和气地笑着，顺手揉了揉梵音的头发。梵音仍气鼓鼓地，认真解释道，“于李大哥，我是倾佩之情，可他并非我心悦之人。”随即反灵光一现，“不对啊先生，先才不是我问您为何没有屋里人，怎反过来问我？”

男人没有回答的意思，只说，“好了好了，我们谁也不问谁的，如今说这些为时过早。善丫头还年幼，我一把老骨头还不急，你急什么？——对了，前两日李璟来说，有人请我去围场狩猎，你想不想同去？”

梵音明显动了心，登时便应道，“狩猎？是打猎物吗？我去！”

“那里可是危险的很。”瑶光有意吓她，“什么飞禽走兽，一不留神就把你叼了去，吃的骨头也不剩。”

梵音瞧瞧男人肃容的样子，丝毫没有说笑的破绽，心里难免犯怯，兴致没了一半，“啊…”思忖片刻，又笑着露出一颗虎牙来，“我才不怕呢，先生也是个文人，看起来也不会狩猎，我跟着先生，自有人护我周全了。”

瑶光拂袖而去，遥遥地含酸叹道，“是啊，我不会狩猎，你那时不必看我，只看你阳刚之气的李大哥便是了！”

三月，虽是入春，金陵城郊荒原仍窜流着残存的寒意。背阳的树上仍积雪未消，遥遥看去，竟同远处起伏的黛青山峦融做一处，离离黄草飘摇，未没马蹄，枝头一点嫩绿，绽放脆弱的生机，围场看起来且空旷又荒凉。

梵音同瑶光共骑在前，李璟等一众英林园的少年在身后随着，一字整齐排开，端是英姿飒爽。

瑶光环拥过梵音，握着缰绳，俯身嘱道，“一会见了那位公子，不要失了礼数。”

"Yes, sir."

李璟身边那个剑眉少年瞧着瑶光低头与女童耳语，好一番亲密无间，不由奇道，“璟哥，这不是你带回来那个小丫头么？”

御女园和英林园素日是严加隔绝的，除了李璟这样的“身边人”，大多英林园的少年都不得涉足御女园半步，是以李璟解释道，“那是先生收养的女孩子，名唤梵音。本养在御女园里，现在在先生房里伺候笔墨。”

几个少年相互顾盼，心照不宣长长地哦了一声。剑眉少年瞧着梵音和瑶光说笑的背影，啧啧两声，“那丫头生的可真是标致，尤是那双眼睛看我的时候啊，媚出水来了……”

一边的少年做媚眼如丝状，娇声细气地模仿道，“哥——是不是这样啊？”

剑眉少年一阵恶寒，连声叫滚，举众随之大笑。

李璟板起脸斥道，“行了，赶紧跟上，一会见了要客，都是什么样子！”

梵音未察觉这些个背地里的闲盘，遥遥只见一队赤色车马自远处缓缓行来，其威仪之势更甚，竟透出几分严整的肃杀来。

被簇拥在前的男人高骑骏马，绛袍戎装，最先迎了上来，朗声笑道，“瑶光啊瑶光，邀你出来一趟，真是难得很。”

瑶光欠身微笑。梵音约莫看出这便是贵客了，本该行礼问安，却不由自主盯着男人多看了一阵。

和瑶光寡淡如水墨丹青的气度全然不同，男人五官很是深邃，眉骨微凸，睫如鸦羽，鼻翼、唇角轮廓锋利，有些许碎胡茬，偏黑，并不很似中原人。然而就好像猛兽之于丛林，无需现身亦有气场，男人并没做什么，周身就带着一股子从高俯瞰的威仪。

梵音道，“给公子请安。”

男人与瑶光年纪相仿，打量她一眼，微为滞留，随口道，“无须多礼。”一转身向身后吩咐，“常皓，点人！”

一声接一声整齐利索的报数在原野中响起，瑶光身后的十几个少年撇嘴的撇嘴，侧目的侧目，很是不忿的模样。

梵音小声问瑶光，“先生，我看这里静悄悄的，别说猎物，一只鸟儿也不见啊？”

谁知这话给那贵客听了去，向她答道，“冬日未尽，有些禽鸟走兽还在沉眠，不过不打紧，想猎，自然会有法子。”

他一抬手，身后铁骑纷纷翻身下马，迅速散开潜入到了不远处的密林中。

男人的目光扫过瑶光身后的少年，略微点头，面露喜色，口中赞道，“甚好。”随即又向他道，“你这一身长袖长袍的，究竟是来狩猎，还是来观景呢？”

瑶光面上笑意淡淡，“您说笑了，我何时会什么打猎，不过是跟着凑个趣罢了。”

言语间，忽而林中羽箭破空，倏然一声响，惊起大片栖鸟，霎时扑棱棱飞散而去，紧跟着人影密密匝匝涌动，树林簌簌作响，林间竟窜出一对花鹿来。

梵音瞪大眸子，指着飞奔的鹿惊呼，“先生你快看哪，有猎物，有猎物！”

瑶光身后，那些个少年早已按耐不住，御马飞驰追去，与此同时，铁骑几乎贴着草地狂奔，一时间宛如刀劈利刃，包抄围来。

那对花鹿野生野长，身手矫健如斯，在铁骑和英林园少年们的包围圈中狡猾周旋，一次次被围困，一次次脱身，每次都是生死一线。梵音全然给迷住了，不错眼地盯着瞧，一双眸子流光溢彩，跟着花鹿紧张，又不由自主为那些少年叫好，手脚并用，激动不已。

李璟没有随众而去，而是缓缓举起一把雕花龙头弓，单眯眼睛，凝目而视。

Sou.

A penetrating arrow through the clouds, ten thousand troops come to meet.

那箭羽如虹之势，没入窜流的人群中，寂静刹那，举众爆出阵阵惊呼。

梵音怔住了。

另一头鹿窜逃出去，竟也无人理会。

瑶光笑而不语，李璟收弓，面上没什么波澜。

“中了吗，李大哥？中了是不是！”梵音反应过来，拍手欢呼，

男人看着李璟，赞道，“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搏了这头彩，该赏！”随即抬手抛来一个沉甸甸的锦囊。

李璟接过，恭声道，“都是先生日与栽培，属下不敢居功自傲。”

男人面色微窒，转瞬即逝，仍是笑着点头，“很好…。”

随即便是群雄逐鹿之战，梵音非要跟着李璟一同去狩猎，瑶光倒也准了，这一下足足争了两个时辰，日至中天，这才聚拢了，清点战利品。

两边平分秋色，没什么胜负可言，然而所有人都记得李璟率先那惊艳的一箭，心下暗自敬服。

林间深处有个逶迤而上的高庭，显然是精心修缮过，酒食俱已备好，众人便就此落坐。男人斟满酒，同瑶光两人对饮尽了，座下不再拘束，纷纷碰杯喝了起来，一时间觥筹交错，重山为席水为乐，也颇有野趣。

瑶光侧头对旁边就坐的李璟笑道，“今儿又猎到了什么？”

李璟垂首，面有愧色，“…什么也没猎到。”

梵音一直低着头咯咯地笑，此刻展开掌心，里面蜷缩着一只灰蓝毛绒绒的鸟儿，额上两小撮赤色冠羽，黑豆眼睛机灵瞅着人，“先生，李大哥给我活捉了这个，你快看，它可乖了呢！”

瑶光哭笑不得，看李璟满是屈才的无奈，又做一本正经，“也好，你养在府里就是了。”

于一旁用膳的绛袍男人从始至终看着梵音，终直直地开口。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很低醇，好似清烈的稞酒。一开口四下俱静三分。

瑶光轻声道，“善丫头，去给公子敬一杯。”

梵音将雏鸟儿小心地交给李璟，端端正正走过去，福一福身，“小女子梵音，道公子万安。”随即便上前倒酒，因着在瑶光屋里待了数月，那动作已娴熟好看。

男人接了酒，却半握住梵音的手，用那双深邃的黑瞳瞧着她，含笑扬眉。

“是你娘取的名字？”

梵音挣了一下，神色有霎那间的无措，低低应着，“是的，公子。”

“梵音…”男人把玩着这个名字，“你可愿同我回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