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瑶光x梵音 与君初相识6

好似一声闷雷作响。

瑶光不知是不是多年行业生涯的缘故，让他看人一言一行俱敏锐至极。从伊始男人见到梵音的那一刻轻轻略过的惊诧，到狩猎有意无意的驻留，都知悉通透。

他突然后悔了，就不该带梵音出来，他不愿无端的是非。

虽是稍顿，面色未改。只是那携的一筷子蜜汁熊掌甜腻到发苦，他不动声色地咀嚼，又送了一口酒。李璟并做不到瑶光那样波澜不惊，盏儿险摔了去，目光登时锁住了梵音和男人半侧的影，护腕下拳头紧攥着。

而彼时的梵音谁也没有看，只平视着面前的男人。

这种硝烟弥漫的寂静最终被梵音不卑不亢的声音打破，“小女子蒲柳之姿，无才无德，什么也不会，同公子回去干什么，白待在府里面，做您的女人吗？”

干脆而果决，甚至带眸子里的一点倨傲。

此言一出，四下突然半点声儿也不见了。

瑶光深深吸气，梵音一定不会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步何其豪赌的险棋。

男人怔了一下，并未着恼，反抚掌大笑，“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我竟给你问住了！瑶光，你瞧瞧你教的人，可比你厉害许多，啊？”

瑶光跟着笑笑，神色谦和无害，“童言无忌，这丫头是惯的没个样子了。”

这午膳用的并不很是滋味。宴席散尽，瑶光同那男人作别，带着一干人回金陵城，梵音路上只同那鸟雏儿逗弄，一句话也不多说。

瑶光的马行走缓缓，他看着临近城中逐渐繁华的街市，半叹，也不知那半是否赞许，“丫头，你也真行。整个中原，再挑不出几个敢如你这样和他说话了。你是女孩子，怎那般话都放在嘴边，想说就说？”

梵音余怒未消似的，半抿着唇道，“那人也晓得我是半大娃娃，非礼勿言，他怎么问的出口？知而故犯，可知就不是个好人物！”

一直沉默的李璟跟着开口劝道，“梵音，你书读的多，总知道能屈能伸的道理。你的话许会牵连到爷，到整个恩泽府，同时也牵连自己，主子不是时刻都能救你啊。”

梵音无言以对，闷闷道，“我知道了。”低头看到那雏鸟抖抖身上绒羽，圆滚滚的样子活像个毛球，又被逗乐了，“李大哥，你猜我给鸟儿取什么名？”

李璟哪有那玲珑心思，在他看来猎物只是猎物，“不知道。”

“你猜猜么？”

他暼一眼那鸟儿额头上的两缕赤羽，信口诌来，“二毛？”

瑶光笑出声来，梵音气的不住，翻身下马便要追李璟，却惊了男人那马儿撒腿就跑。两人一路追赶着，遥遥远去。

白马上，广袖鹤氅的男人微眯起雾气朦胧的双目，轻哼出闽南一带的小调。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

梵音给送回了御女园。

其间瑶光走了一趟塞北，阳春三月仍飞鹅毛雪，在营帐内饮浓烈的奶酒，听塞外悠长的羌笛。

再回到恩泽府已是五月，他只觉身心俱疲，歇在屋里沉睡许久。李璟给传召进来时，男人已醒了，正在堂中逗着那一对白鹦哥儿。

“爷什么吩咐？”

瑶光回身一笑，“你我两个，又在地狱门前走了一遭啊。”

李璟回想起不久前那喋血封喉的深夜，心有余悸，“是。”

“我累的很了…”男人揉了揉眉心，就着石凳坐下，缓然吐出一口气，“坐下，想与你商议一样事。”

李璟一愣，这种话似乎从未在男人口中听过。

“丫头，”瑶光轻敲石桌，“我想把她提在身边，略分一二责任。她有几分聪明，人也通透……不为我所用，倒是可惜了。”

Just as expected.

李璟低了头，没再言语，神色已清楚明白。

“是同你商量，我还没有决定。”

瑶光也在犹豫。

当初收留梵音，并没有存什么心思，可是当少女的聪慧与容貌可成为一把利刃，瑶光，他想把这利刃握在自己手中，掌控李璟，甚至掌控那个男人。

“罢了。罢了。终归还小。”瑶光下了决定，看到李璟松了一口气。

话尽。又是长久的寂静，两个人各怀着心思。

瑶光抬起右手兀自打量着，叹一口气，慢慢道，“有时候我想啊，这双手会提笔写字，会抚琴，会下棋……可是它偏偏用不着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它干的俱是丧尽良德，赶尽杀绝的事情。”

李璟动了动口，不知该劝慰什么，他素来不善言辞。

“可为了更好的，万人之上的活着，”男人重整袖拢，温然含笑，“我从不后悔所做的一切。”

春日里人总容易犯困，比如宋寰教书到一半，让众自行背默时，自己歪在书桌上睡着了。

众女孩儿说笑逐渐放肆，叽叽喳喳，好似群撒欢儿的雀鸟。“先生来了！”前厅忽而有小丫头传报，四下女孩儿们急急地赶回来，一个两个忙乱的不成样子。

远远闻得李璟扬声，“这里又乱个不成样子，宋寰-—”

待瑶光一行人行至塾院前厅，宋寰这才悠然转醒，扶正四四方方的纶帽，一看瑶光进前，忙离席行礼，“爷。”

瑶光四下环顾，举座皆静，似笑非笑地，“你这先生可真是乐的清闲？”

“是……属下失职。”

“你上次也这么说。”

宋寰心里直说不好，却又自知理亏，“请爷降罪。”

“把你教学生的那些个四书五经，给我抄上一遍，就挂在学堂门前，以儆效尤。”

女孩子窃笑声四起，宋寰的脸蔫成苦瓜，他这个教书先生，从来就没什么威严。

瑶光道，“清明将至，举府出门踏青，宋寰不必去了，其余丫头们去李璟那里报人，收拾停当便走。”

四下里一通欢呼，梵音只见敏儿巧笑倩兮迎上去，向瑶光行礼，“先生好久没来了。”

男人带着点温笑，俯身给她整一整衣襟盘扣上的的流苏，“不觉间。敏丫头成了大姑娘了。”

梵音瞧着，只觉似乎是一根极细的银针轻轻扎了进去，没来由地，说不明的情绪在她心中蔓延开来——她不知道敏儿被瑶光折了手臂，怎么还能毫无芥蒂承欢膝下？

换她，断断做不到的啊。

恩泽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城郊，难得出府，俱如脱缰野马般闹腾着，宛儿不住地拉着梵音说话，梵音似乎听着，又似乎并未曾听进，此行若说欢喜，着实勉强。

将回府时已近黄昏，瑶光忽而穿过人群，来问梵音，“丫头，午膳吃那么点，不饿么？”

梵音顺势摇摇头，“无碍，劳先生记挂了。”

不觉语气就疏离了起来，瑶光怎会看不出，复又笑道，“带你去酒馆用了膳再回府可好？”

梵音动摇地皱了皱眉，明明心里仍有介怀，可是识时务者当为俊杰，她还是明白的，“是，先生。”

“宛丫头也同去吗？”瑶光又看宛儿，少女早已会意，摇了摇头，“拂先生好意，宛儿便不去了。”

欢馆算是个金陵颇有特色的酒楼，其间装潢仿了宫廷的样子，小厮婢子俱着了宫装，梵音给瑶光领着进来，四下观望，满目艳羡，微微惊叹。

顶楼搭了戏台，有一对花樱枪的戏子吚吚呀呀地唱着，绯色水袖轻抛高甩，追龙逐凤般进退着，一身五彩戏衣紧随飞旋。稳稳踏两步背身去，忽而又回眸一笑，浓妆绝艳，好似同周遭的灯火融在一处，颠惑众生。

瑶光不喜喧嚣，总觉得一路来总有被盯梢的背上寒，同那侍婢吩咐一句，侍女随即领着他同梵音上顶楼的单房去了。

两人对饮一些酒，临窗俯瞰大半个金陵城，兴味正酣时，忽然有女子敲门进来上菜，怯生生似的，一直低着头。

梵音见这侍儿生的婀娜身段，脚步轻盈，忍不住多看两眼，一不小心落了筷子在男人脚边。

瑶光笑，“怎么这样不小心。”一面伸手去接那侍儿递来的木筷。

谁知侍儿手腕一翻，陡然变出把匕首，只那寒光一线，刀锋冲瑶光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