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瑶光x梵音 与君初相识10

梵音双臂环膝，蜷缩成了一团，保持着一个不变的姿势，不知在想着什么。宛儿默默守了旁侧，中间只好说好哄地喂下了两口药膳，便再无进食。

将至黄昏时分，梵音忽然开了金口，哑着声儿问道，“大哥在哪啊？”

宛儿昨个已守了大半夜，如今困意犯上来，正半倚着打盹，给一问登时惊醒过来，“啊，李璟李总管么，他…八成是在英林园里，怎么，你要见他？”

梵音慌忙摇摇头，神色紧跟着激动起来，“不，不见，不见他！”宛儿忙握住她的手，连声宽慰，“好好，梵音，你别怕，你说不见他，咱们就不见了，谁都不见，你别怕啊？”

梵音还睁着眸子喃喃自语，“不见，不能见他，不能见……我已经是……”她将头缓慢地埋在颈窝里，双肩微微颤动，如同断翼的鸟。

宛儿咬了咬唇，心里五味杂陈，叹了口气，。门口忽而传来一声小丫头传报，“爷来了——”

梵音陡然震惧似的，抿了唇，眸子泠泠一闪，宛儿忙起身迎上，瑶光已转过屏风，身边除却掌灯的两个小丫头，并未跟旁人。

“请先生安。”宛儿福身，偷眼却在看瑶光，男人依旧是那身宽大的豆绿纶带鹤氅，平平常常地，笑着一抬手，“有劳宛丫头照应了，你也忙了大半日，早点下去歇着吧。”

宛儿犹豫地哎了一声，又暼了眼梵音，未能与之对视，只好退下，那两个小丫头亦被遣走了。

瑶光端着托盘，上面用一整套青花白瓷盛了四碟时蔬小菜，一碗莲子羹，他进前两步，轻声道，“丫头，听疏影说你一天都没怎么用膳，如今怕是也饿了，我略做了些，吃一些罢。”

梵音不言语，亦不动作，活似个木雕的娃娃，一丝表情也不见。

瑶光俯下身，无奈笑道，“难不成还要我侍奉你用膳吗？”自己舀了半勺羹，递到少女唇边，好声劝道，“来，张口。”

梵音扭头避闪，瑶光执意举着要喂，两人胶着了一番，梵音忽而伸手一推，“我不吃！”

瑶光没抵挡，只听铛啷一声，瓷碗给撂翻在地，霎时四分五裂，粥尚腾腾冒着热气。

屋子忽而静了下来，瑶光似乎没料到似的看着梵音，眸光闪烁，意味不明。而梵音宛如被挑衅的小兽，毫不避讳地抬眼瞪着他。

毫无惧意。

这反应在瑶光的预料之中，于是他面上仍未着恼，仍是笑道，“多半是我做的不成模样，你想吃什么，明儿告诉疏影，吩咐了小厨房做去。”抬手在梵音面前晃了晃，“怎么还气着？我已责了宋寰，是他疏忽了，改回头教他同你请罪可好不好？”

梵音反问道，“爷以为，这怪宋玉么？”

瑶光一顿，眉心微跳。良久才慢慢说道，“你累了，我先回去，这里会教人收拾停当，丫头们伺候的不好了，再来告给我。”

○　　他独行至正堂，李璟被罚去英林园思过，疏影又留着伺候梵音了，四下也怪冷清，瑶光躺在榻上，一时有些难眠。他忽而明白了梵音的不同御女园其他人之处，究竟是什么——见识过他的另一面，其余人会为保命而选择隐忍，抑或是在习惯中顺从，而梵音不，她偏与之针锋相对，这反倒引了些许兴味似的，只要一闭眼睛，少女在他身下挣扎的娇艳模样便回想起来，胸口似有一缕残毒一团火，揪扯他，如何也不放。

几日下来，瑶光暂那些个公务搁置一处，动辄便寻梵音，而梵音始终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她也不寻死觅活地闹腾，只答话时略敷衍一两句，不说话就呆呆杵着。

男人始终耐着性子哄劝，似安抚个怄气的小野猫儿。几个私下要好的侍儿也嚼舌根子——爷把那丫头宠的，当真是没个边了。

这日梵音正用膳，李璟来探望。

多日不见，在梵音记忆中的他可是大变了模样：整个人消瘦了一圈，本就不苟言笑，此刻五官更棱显出几分深邃，胡子拉碴的，添出几分沧桑来。

梵音搁了勺，不敢看李璟，只轻声叫了句，“李大哥。”

李璟点头应声，问她，“在这里……你可还好？”

梵音霎时怔了，待在瑶光偏房，侍奉饮食起居从来不缺，所有人都觉得她已荣尽其华，什么都有了，还有何不足呢。

而只有李璟会问他：你过得好不好？

她轻轻点头道，“李大哥不必为我挂念。”

李璟垂下头，“爷请姑娘过去用膳。我们同去罢。”

梵音道，“我已早用过，你也瞧见的。我就不去了。”

“…”李璟动了动口，有些为难，梵音却径自起身，“算了，李大哥，我们走。”

一路两人沉寂无言，所有下人见了李璟，梵音都微微躬身，也不知是为了总管，还是为了这个传闻之中有几分可能的府上女主人。

李璟终于开口，“梵音姑娘，你别怪爷，好么？他也有自己迫不得已的苦衷。何况你这等聪慧之人，恩泽府是什么地方，这里谁说的话才作数，你应该知晓，无论何时何地，明哲保身是最要紧的。”

李璟万般不愿自己在梵音此时此刻的光景下吐出这一番话，可他又不得不说，他怕梵音一意孤行下去，迟早把瑶光的那点耐心消之殆尽。

可是梵音怎么会明白那点可怜的苦心？梵音已把他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闻言不可置信似的苦笑几声，直直看着李璟，良久悲声道，“是，是，我早就知道，你我皆是棋子，不，我连个棋子也不如，在你主子眼里我算得什么？一个玩意，一个被他眷养的猫狗儿罢了！”

“梵音！”

“横竖你不必再说，李大总管。”梵音笑够了，面上苦涩至极，一步一步后退着，明知话已大错，她却还是一股脑地冲面前男人喊了出来，“明哲保身，你比我更聪明，何苦劝我个木头人呢？我就是这等冥顽不灵！你自己就好好地这般告诫自己，好好地待在爷跟前头，做他忠心耿耿的好奴才吧！”

难怪瑶光放了李璟出来，原不过是劝她回心转意。她有什么可劝？从或不从，正如李璟所说，他们这些人，说的都不作数的。

梵音言毕，丢下怔着的李璟，胡乱一绾头发，紧噙着牙，三步并两步飞奔去正堂，疏影暗香正在门口伺候着，看梵音大咧咧要往里闯，神色也不大对，对视一眼，忙道，“梵音姑娘，爷在里面……”

话不曾完，里头闻得瑶光朗笑，“可是丫头来了？教她进来罢。”

梵音一挑红帘进了屋，四下先静三分，一圈俱是御女园较得脸女孩子，中央簇拥着的男人正与之饮酒谈笑。

“请爷安。”她未屈膝，瑶光没注意，抬手笑道，“来，坐我旁边。”

“谢爷美意，不必了。”男人左边端坐着敏儿，有个把月未见，敏儿又丰盈了些许，着一身海棠红的花衣裳，愈发珠圆玉润，梵音高昂头颅，穿过一群莺莺燕燕，径自坐到了笙儿，宛儿中间。

席间众人说说笑笑，倒也合乐欢恰。用膳至一半时，瑶光给一圈的女孩子频频敬酒，顷时带了三分醉意。敏儿神色稍敛，慢慢起身，行至梵音面前，笑道，“梵音妹妹好久不来园子里了，把姐妹几个尽忘了吗？”

梵音未曾抬眼看她，亦没有说话，只是喝了一口汤。

敏儿仍作笑道，俯下身轻声道，“梵音，我以为你应该谢一谢我，给了你这样好的机会。”

不堪的事才给李璟揭过，如今又被提一遭，好似生生撕开未愈的疤，暴露众人之前，且痛且羞耻。梵音脸沉下来，咣当撂下酒盏，“你给我住口！”

这声不小，一时间谈笑声尽数收拢，无数目光看着她，而梵音直勾勾瞪着敏儿，双目几乎喷出火来。

敏儿许是给梵音这陌生的凶相吓着了，倒退两步，呐呐道，“梵音，你生气了？我是说笑的，你和先生才最相配。”

四下识趣的寂静中，瑶光意当这和事佬，温声道，“怎么好端端拌起嘴来？丫头这两日正在气头上，连我也不敢招惹了她，敏丫头却凑上去了！你两位犯不着着恼，都坐下用膳罢。”

他一碗水端地齐平，于梵音反而是更大的羞辱。她霍然起身，咬牙切齿，“既叫她来，我何必来！”

敏儿俏脸涨的通红，她高傲惯了，如今被梵音句句顶了刺尖儿地驳回，面上如何挂的住？只道，“梵音，你冲我发火也罢了，可是先生待我们情深义重，你这等无礼，是我恩泽府的女子该有的礼数么？”

梵音冷笑道，“不敢。我原是个下贱坯子，连心也是桀骜不驯的，哪比得在座诸位俊杰识得时务，哪懂得甚么明哲保身的话，我可怕死得很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