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uteragonist.org Other Novels 夫君莫慌,妾有药方 第335章 瑶光x梵音 与君初相识11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宛儿几乎吓昏过去,面上青白,摇摇欲坠。敏儿也干怔着,目光微微略过宋寰,宋寰唇角扬着,仿佛在冲她淡笑。敏儿转回头时,眸子已生出几分悲悯来。

她已料到了梵音有此作为,却不料把话说的如此决绝,竟半分后路也不留。——究竟是梵音不怕死,还是她凭恃瑶光的那点关怀,自以为万事无忧了?

那敝厢主座的男人眉心微跳,眸子低垂,笑意已无,缓慢停下了夹菜的动作,却并不抬首。

“丫头,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当真是梦糊涂了吗?”

“究竟是我在梦中,还是爷在梦中呢?”

"Absurd!"

男人面色已全冷下来,将一双镂花银箸拍在碗沿,跟着那黄澄澄的汤也晃了一晃,他终于无耐心了,此番动怒,抬眸一扫,众人尽皆跪伏在地,大气也不敢出,唯恐一个不慎,当了锋芒相对间的陪头。

整个屋内,只有梵音高昂着头与之对峙。她的心中非但不惊不怕,反而快意无比,她终于知道那块压在心头的重石是什么了。

不甘。

凭什么,她痛苦无措时他那般云淡风轻?她便是等着他饱尝难堪后,展露出陌生冷血的样子,大不了把救的命赔还了他,怕什么呀!

就这样静了些许时候,瑶光微微点头,怒气半隐地直起身。向着外头喝道,“疏影带她去终楼,再不许迈出一步,都怪我素日宠溺过甚,她也是时候该好好想想了。谁人胆敢探望,打断一双腿,立刻逐出府去!”阖目冷凝片刻,气氛早已结冰,他一挥手,遣退诸人,“都散了罢。”

很快便入秋了。

在此之前,梵音还并不知道恩泽府有终楼这么个地方,恩泽府鳞次栉比,实在太大。说是终楼,其实并不是什么楼阁,只是一个院落,似乎多年无人整修过,显得分外陈旧,隐匿在恩泽府偏门的一隅,是个隔绝于世的存在,院中池水干枯,杂草繁茂,两三棵杨柳蔫蔫昏黄着叶子,屋内陈设倒并不缺什么,只是从桌凳到床褥,尽结丝网,甫一推门,厚重尘灰铺面而来。

疏影将她送来时,一路无言,良久叹气,“姑娘,唉…您是何苦呢?”

梵音低下头,接过那个装着她贴身衣物小包裹,“疏影姐姐去吧,我不要紧。”

“姑娘也别太丧气。兴许只是一时的…”疏影脱口而出,自知这话无用,她也好,李璟也好,无人敢为了梵音去劝瑶光的。拜了又拜,她辞去了。

终楼,终老的一个终字,难道还不算判决?梵音笑了,她已决意在此荒度余生。

然而记忆又岂肯轻纵了她?提笔写字,她总想到男人教她诗词歌赋,一发狠,抬手便将那些墨痕未干的手书撕个粉碎,扬空狠狠掷去。大把大把碎屑迎风打着旋儿飞舞,似纷纷扬扬一场雪。

若闭上眼睛,男人从雪地中缓缓行来,狐皮貂裘,温雅雍容,笑着向她伸出手。

荒原猎场中着他,周遭簇拥着桀烈的骏马少年郎。

作诗的他,饮酒的他。

最后回想起男人赤着上身缓拥过自己。轻轻啃咬她的脖颈,浸着情欲的低喃,猛烈的动作,近乎绝望的疼痛。

梵音背倚着枯树蜷缩着,喉咙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哽咽,突然没喘过气,猛地咳嗽起来,怎么也收不住,忙起身回房,倒了热姜汤,粗瓷碗盛着,囫囵饮尽,才略微止了。

近冬的寒在逐渐逼近与压迫着这个隔绝于世的小院落。

窗外有呼啸而来的秋风,将落地的枯枝落叶吹起盘旋,窗棂亦随着咣啷作响,天终日暗沉着鸦青颜色,她翻了翻书,只觉脑仁儿作疼,手脚实在冰凉,径自回榻,裹了薄褥,沉沉睡去了。

也许此生再无梦。她想。

数道宫门逐次大开,锦衣夜行,嗒嗒急促的马蹄声叩在青石板上,留一袭绰约孤影,渐渐隐去黑暗中。

屋内的男人饮着酒,膝间坐着个年青女子,宽大红裳并不很合身,半隐半现着迷离沟壑,一对弯月锁骨,玉似的双腿勾在男人胯间,小巧金莲或并或晃,一刻也不老实。

倏忽间烛火一晃,他跟着敛了眉,喝道,“不声不响的,谁。”

抬眼只见瑶光着正统的藏蓝官服蟒袍,不远处端立着,似乎对于眼前艳靡景致半分不上心,眼睛里空落坦荡,面色淡然如水。

“来的这么快。”男人搁下笔,抬手遣退紫衣女孩儿,朗声笑道,“为难你了,深更里走这么一遭。”

“微臣冒犯了。”瑶光面上不喜不怒,亦无笑意。

“上次猎场一别,可有个把年未见了。”男人丝毫不曾介怀沈公明看似不快的神色,旧友一般诚挚招呼,“来,你坐下,杵着做什么。”

瑶光略一抬眼,笑意浅淡,不轻不重地,“微臣不敢。我怕一走神,命也保不住了。”

屋内蜡烛,明明灭灭一豆清冷光辉,将两人影子映在窗棂间。沉寂在芳甜而厚重的香气中。

两个男人彼此默然对望,电光石火间一点微妙的杀意。

男人眉峰一挑,没想到素来九曲回肠的瑶光言行突然决断,径自挑破了局,他笑道,“谁还能杀的了你?我可是知道的。”

“可好虎不敌群狼。”瑶光的声音温润也清冷,“从朝堂内外到江湖上那起子恩怨,一次更险过一次,您究竟是想要我死,还是活呢?”

男人怔然半晌,叹口气,缓缓磨砂着桌上的紫檀木佛珠手钏,一颗一颗从拇指滚过,“唉……我清楚你心有怨怼,换是我也怕是不甘,宫明啊,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知道的,这个位置,本就有太多的迫不得已了。”半倚着阖目,“我已无兄长,是把你当做兄弟一般的。所以有些话,今日挑明了说也好。”

“是。”瑶光很快收敛去适才剑拔弩张的意味,又恢复了似是在笑的样子,择位安坐。

“前朝叛臣李云生勾结乱党,是你亲手所处置的。”

“那李云生原膝下有一子,灭他满门时尚且年幼,你带回了恩泽府调教,如今李璟已羽翼渐成。可李云生原和他夫人没那么伉俪情深,当年要杀他,还为了他祸乱宫闱,他和宸妃……”男人提及宸妃的时候,眸中极是复杂,顿了良久才缓然道,“你只知道两人有私情,可知李云起还有一个养在苏杭的私生女儿?”

瑶光神色一变,又作不明所以然,“那女儿,如今身在何处?”

男人但笑不语。

他忽觉脊背一冷,那烛火好似通了人意,猛然跳动了一下。

攥紧了拳头,轻道,“……梵音?”

是啊。梵音的眉眼气度,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莫不像当年的宸妃,就连果决而泼辣性子也如随行之影,左右不离。

瑶光怔着,仍似回不过神一般,良久慢慢笑了。真真儿是讽刺,李璟心慕之人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而他瑶光教养出来的孩子,如今的枕边人,亦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被这个口口声声名唤先生的恩人逼死在长安城里。

于李璟,瑶光并无愧疚之心,宫里则本就是如此,成王败寇,他李云生跟了不该跟的主子,合该一死陪葬。何况若非自己,李璟没有命活到现在。

一时间似乎什么都说的通了,又似乎千百思绪紊乱的厉害,瑶光皱眉问,“您如何确定?”

男人喝了一口酒,唇角带了些棱着的冷笑,“孤养在民间的走马客并不是闲人。”

“那今下您想如何?”

男人缓慢吞吐一口气,“一个李璟,一个梵音,若是单说起来,谁也不足为惧,可现在他两个俱在你府里,养仇人之子于身侧,早晚酿成大祸。”

何况…当年,到底是朕亏欠了宸妃,是以朕想,如今既然相见了,还是将梵音送到宫里来妥当。”

任如何百般铺垫,图穷匕见,最终目的不过如此。

瑶光看着男人,良久,垂眼而笑。

“看来,是那丫头无福啊。”他又归作那般谦恭的无害模样,略微颔首,轻描淡写道,“梵音已经人事,怕是不能侍奉君上了。”

男人一惊,剑眉凝起,霎时变色,“她左不过十三四的年纪!”

瑶光又回想起那旖旎尽欢的一夜,面上仍清疏淡然,“微臣惶恐,在酒楼遭人行刺,那女人是蛮族,下了一味毒……微臣毒发,不得已而为,如今想起来,实是一桩罪过。”

言虽如此,毫无悔意。

男人只听“毒发”二字,神色分外难辨,怨怼,杀意同讳莫如深搅在一处,良久肃声道,“既然如此,罢了。只是那个李璟,你要仔细提防。”

长叹一声,已是空算后的疲倦。

“孤也乏了,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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