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夏锦娴突然眼神一定,直直地看着东街右侧的那条小巷子。

这里离着酒楼已经不远了,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个人的身影,怎么那么像被流放北疆的小梅子?

夏锦娴疑心自己看错了。

她跟冬青打了声招呼,就连忙追了上去。

她跑得快,冬青也没能追上她。

待夏锦娴追到巷子处,转过小巷,看见的却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

小梅子还未及笄,虽混迹于青楼等风尘之地,却梳着平常女孩的双丫髻,这种发髻在青楼里并不多见,刚刚那个背影也同样梳着双丫髻,身形与小梅子也有八分相似。

夏锦娴惊疑不定楞在原地,心中骇然一片。

冬青小跑着追上来,焦急道:“小姐,你跑这么快作甚?”

夏锦娴抿了抿嘴,压下了心中的震惊,摇了摇头。

还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别说的好。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说道:“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故人,算了,约莫是看错了,我们回去吧。”

冬青松了一口气,拉着夏锦娴往酒楼走。

刚刚那人像极了小梅子,而且看方向,是去鱼婆院子的方向。

世间难道真有这般相似的人,又正巧是往那个方向去的巧合?

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夏锦娴总是坐立不安。

她终是谁也没说,在回了酒楼后,偷摸的自己一个人从酒楼后院出去,小跑着回到了鱼婆院落,躲进了旁边无人的院子旁。

“娘,你别担心我了,我要跟着贵人去京城呢。那贵人说可以将你也带上的,去了那边,咱就好过了。”

是小梅子的声音!

那个人果真是小梅子!

鱼婆微弱的声音响起,低声的问着:“那贵人为何要救你?可是想叫你与他作妾?”

“娘,若真能给那贵人作妾,是我的福分……”小梅子如此说道。

鱼婆又是低声呜咽起来,连声说对不起小梅子,没有给她一个好的出身。

再之后说了什么,夏锦娴听不清了。

可是仅仅这么几段话就能判断出鱼婆根本就没有疯,而且说话还十分有逻辑性,难不成之前的样子都是她装出来的?

可是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夏锦娴保持着冷静的回了酒楼,将自己反锁到房间,才坐在床边思考了起来。

小梅子没有流放,她被一个贵人救了。

贵人为什么要救小梅子?她不过是一个青楼女子所生,近期唯一卷入的漩涡就是给她下药这一事。而有瓜葛的可以救她的贵人,除了她,便只有两个人,宋逸成和宋明清。

而宋明清的可能性不超两成。

夏锦娴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小梅子是险些害了自己的人,没有要她真的死已经是自己的仁慈,宋逸成却将她救了,不仅救了还要带小梅子回京城。

夏锦娴眼神有些茫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知道这件事后,她应该愤怒的,应该去想着怎么用这事给自己的事筹谋。

可在心思骤然明彻后,她怎么有点难过呢?

宋逸成是什么样的人,她明明一直都知道的,一直记着的,说什么冒着风险来救自己,结果他们原来本就认识,怕只是做戏给自己看。

她却傻得天真的心软了,还为自己也许误会了他而感到愧疚。

也是,她早就发现小梅子看宋逸成的眼神不对劲,却忽略了这个重点,这么说来倒是她自个的问题了。

夏锦娴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深呼了一口气,出了房间又去了一趟鱼婆的院落。

待再次回到酒楼时,夏锦娴脸上的笑容便没下去过。

“小姐,你去哪儿了?王爷找了你半天了。”冬青见到她,叫道。

夏锦娴漫不经心的说道:“来就来了,等着呗,我难不成就只能待屋里头?再说,他来干什么?”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小姐还是自己去问王爷吧。”

夏锦娴保持着这副漫不经心嘴角带笑的模样进了房间,迎面瞧见宋逸成满目深情险些没忍住呕出来。

她垂眸片刻,再看向宋逸成的时候,脸色冷了下来。

无论是进屋子时那诡异渗人的笑,还是现在这满眼冰渣子的神情,都让聪明如宋逸成也摸不着头脑。

“王爷果然不是我能比的,昨日那样子生气,今天又能来作这情深款款的模样。”夏锦娴嘲讽道:“今儿王爷又要上演个什么戏码?”

宋逸成默了默。

他夫人今日怕不是吃了火药?怎的这么大火气,好脸色都难见?

“娴儿,你又何必这般与我说话。”宋逸成抿了抿嘴,“罢了,今日前来,我要问你个事情。之前李庆秋那个册子,你手上是否有拓本?”

宋逸成的来意,原来是为了那本记载了皇子密事的册子。

“什么册子,王爷这话说的我不明白。”

夏锦娴垂眸,微微勾起了一边嘴角,话语间带着调弄。

宋逸成能这么问,就肯定是知道了。

但是这册子她确实有,但凭什么给他?

拓本,夏锦娴是当然有的。

孤影和言岑带走的是原本,为防万一,她留了一份手抄本,闲来无事时便会翻看那本册子。

上面记载的人名和罪状罄竹难书,但慢慢的,她却发觉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东西。

册子上记载的人名大多都是泉州本地的地方官,还有一部分与他们勾结的商人,但夏锦娴翻到最后,却发现有个人的名字格外眼熟……

赵修德,此人乃是皇商,是首屈一指的私盐贩子,也是这漕运帮的二帮主,手里有着泼天的富贵。

最重要的是,他是宋明清的人,他的二女儿是他府上的一个姬妾。

上面记录着,知州与赵修德的合作从去年三月份就已经开始了,如此大的一笔买卖,宋明清不会不知情。

若是如此,倒是可以理解此次水患受灾严重的地方这么多,为什么二皇子非要巴巴的跟在宋逸成屁股后面来泉州,而不是去别的地方了。

漕运帮再加上私盐的利益,怕是足够抵得上半个国库,这一年下来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宋明清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除了这个赵修德还能大胆猜测一二,册子上其余的人到底涉及什么,夏锦娴虽看得半懂不懂,但也知道能在这册子上记载的东西或小或大都是对宋明清不利的消息。

可是皇上看了这册子,只罚了李庆秋,还让人以为他属意宋明清,难不成这都是皇上的计谋?

可是他要是没看那册子呢?

那现在宋逸成来找自己要这册子,是谁的授意?还是说这一系列的事情,也有他参与其中的一些事情?

夏锦娴瞥了宋逸成一眼,心中仿佛被飓风扫荡一般拔凉。

这上面的事种种罪证简直令人发指,只要捅开,必然引发朝堂地震。

所以,不管是谁的授意或是别的,这个册子她绝对不会交到他手中!

宋逸成何等聪明,夏锦娴只是这么一句话,他便心中了然。

夏锦娴是告诉他,不会把册子给他。

“娴儿,我并没有一定要你这个册子。你可以不用把册子给我,但这本册子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是暴露出去,李庆秋一事就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所以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宋逸成并不着急,温声对夏锦娴谆谆说道。

夏锦娴闻言,嗤笑了一声。

她又不傻,自然看得出这册子不简单,不会随便就打出这张牌。

“不用你说,我心中自有成算。”夏锦娴漠然地说道。

若是宋逸成当真参与其中,她定然勇做这大义灭亲第一人。

宋逸成皱眉看着夏锦娴。

宋逸成的诸多想法在脑海里转了好几轮,话到嘴边,却又咽回去了,没说给夏锦娴听。

思虑良久,他只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娴儿听话,莫要与我较劲。这册子是绝对不能传出去的,起码现在不能,否则后患无穷。”

瞧着宋逸成那么郑重的样子,夏锦娴眼睛微微眯起。

凭宋逸成的聪慧,若是真沾染了这件事,哪怕册子传出去了,想要脱身也是轻而易举。

恐怕这册子中还真的另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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